江黛陌听了暗想，那会是个什么道观，有如此的重要么。
他们往一处山头走去，抵达这座山头，山上长林丰草，整片整片的槐树高大葱茏，枝叶繁茂，半点月光都照射不进来。
脚下所踩在的地面被黑黢的树丛覆盖，触感凹凸不平，仔细看去似乎都是些大树的根络。
树根盘根错节，延伸得到处都是，密密麻麻一点都摸不清来龙去脉，走得稍有不慎还有可能会被绊倒。
驱鬼师举着火把，径直穿过了这片槐树林，数分钟后才不得已停下脚步，借由火光看去，勉强看清前方有什么挡住了去路。
树根脉络自四面八方而来，尽数汇聚到此缠绕扭成一股极为粗壮的根脉，现在就横躺在他们面前，约有四五米那般高，看去已经在这很长时间了。
驱鬼师咬住火把的柄端，手脚并用三下五除二借着根须枝藤条攀上去。
江黛陌也跟着爬了上去，来到上面平坦开阔，脚下被厚厚一层泥土覆盖，长满了杂草落木。
一时站在上面静静听着，能听见细风拂过林叶，同四只招魂铃音间又携带着飘来缕缕怪声，像是许多哭叫杂糅一起，从地底透了上来，似有若无般听着很忧凄可怖，不像是常人能发出的。
“脚下所在是鬼巨人树的一条根脉。”过了一会儿，光缓缓开口，“传言，这棵参天的树是冥界特有的一种倒着生长的槐树，树根在上，树冠朝下。”
皮肉司的鬼差将它捏造得十分庞大，像从天际垂降而下。
树上常年结满五彩缤纷的眼睛，冥界一直将这些眼球果实用作路引，这棵树就相当于冥府最大的地标，一直为鬼卒指点迷津。
所以找到了鬼巨人树的根脉，那就说明发现了一条直达冥府的去路。
在人界，槐居村一带的山中正藏着它唯一一条表露在外的根脉。
这团光还告诉她，当初陆迥所建造的道观就设立在鬼树的这根脉络上。
“在这建观是为了？”江黛陌问。
“镇压。”他说，“鬼巨人树中关押着的会是真正的恶灵。”
“是吗。”听起来确是件很严重的祸事。
这团光自顾自地往下说，“要知道冥界鬼差处理世间万千恶灵的方式，那就是提纯魂魄体内的记忆碎片，使它们只困在单一的情愫中无法自拔，并以此为驱力成为拘魂鬼。”
能塞进鬼巨人树里的恶灵，多得是犯过大错的鬼差，因不可饶恕才要动用孟婆汤剥清囊。
可事实是孟婆汤并不能有效控制住它们的记忆。
无论喂汤多少遍都提纯记忆失败，且同样无法被投入轮转，冥界也就无法将这些恶灵据为己用。
但这些无用的灵魂除了杀生发泄就是鬼哭狼嚎总得有个地方放吧，所以除了鬼门关的几只巨兽，鬼差还造了一棵树，把这堆觉得碍眼的东西往树里一通塞，到现在时间久了他们也难以一下记清。
由于树中的恶灵的前生前世多为人，太多的灵魂带着人的记忆，这棵树的外形随之也渐渐像起人，又不知哪日起巨树上开始长出了无数的眼睛。
虽然冥界从不排斥恶灵，恶灵所作的恶大多能为幽冥火湖带来更高质量的囊息，但并非所有的恶都能得到应允。
尤其是树中的恶灵，本性暴虐，心中充斥着无尽的杀欲与毁灭欲，此后绝无向好的可能，这些灵魂被冥界列为禁忌，一旦问世，世间必回加速乱世的来临，它们不仅会捣毁人界的所有魂魄容器，甚至连每只鬼差都不会放过。
鬼巨人树共有三条主脉以及无数的支脉，三条主要的根脉从来就需要冥界鬼差严加看管，一旦被破坏后果会很严重。
当初陆迥将道观建设在鬼巨人树的一根主脉上，就是为了防止树中充斥着杀欲和绝望的灵魂在某日冲破树脉，到那时事态将会无法挽回。
这团光叹，“此地特殊，根脉的内部包括附近吸引聚集着众多邪祟，因此这所道观建了塌，塌了再建，当初陆迥花费掉一生的时间，道观都还没有建成呢。”
他们又一路沿着鬼树的这条根脉走，继续走了数分钟，才抵达了那个道观。
“为什么要带我来这？”江黛陌看着这间道观，这看似只是间普通的茅舍。
“顺路。”“驱鬼师”对着道观通体打量一遍，喃喃自语，“现在，这具躯壳该回他该在的地方去了。”
他遂转身走了进去。
江黛陌紧随进了道观，“你说了这么多，却唯独没有提及有关招魂铃的事。”
“我也不清楚你为何会成为鬼铃的主人。”这团光接道。
“……”江黛陌无话可说，那刚才还说得那么起劲，她到底听了个什么。
这团光笑了起来，因为她身上携带着的招魂铃，说起也算半只脚踏进冥界的人了，所以才将刚才的一些事说了出来，“不过，你可以去问问鬼差，招魂铃是冥界特有的东西，他们必定知道些什么。”
又后知后觉想起，“说来也奇怪……槐居村似乎有被鬼差遗忘，村中到处飘荡着鬼魂，偏偏到现在一只拘魂的鬼差都没来呢。”
鬼差？这个时候她还是第一次听说，鬼差在冥界同样属于鬼魂，肉眼不可见，“想要去见它们也得等到死后了吧。”江说。
这团光凑近低声说，“刚刚不是都说了吗，找到鬼巨人树的一条根脉，相当于发现了一条直接抵达冥府的通道，只要一直沿着树脉继续走下去……”
“你试过？”江黛陌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这团光郑重地点头，“走了四百二十八年。”
江黛陌表情无语，应该活不到那天，还是安静等去世吧。
她回过神来，微弱的光线间，看到“驱鬼师”转身已经一一点燃了供台上的烛盏。
道观内一片暖黄色的光，四处看去还存在着人生活过的痕迹。
江黛陌不禁问，“你一直住在这里吗？”
“嗯。”他点头。
江黛陌看向供桌，上面摆放着许多琳琅满目的贡品，他注视壁龛，发现供奉位是空的。
“驱鬼师”若有所思，“啊……我记得之前好像放着一块石头的，现在到哪里去了？”他又四处寻了寻，没有找到，算了。
江黛陌一直看着空的壁龛，不禁想起胥氏家中的那尊石像……
下一秒，黑暗中传来细微的动静。
什么声音？她立即循声望去，听着很像锁链之间的摩擦。
原来身侧的石壁旁伫立着一根用以支撑屋梁的木柱。
柱上正缠绕着数十圈粗黑的铁链，此时略微松动，铁链之间不断地发出明显的抖动，似是有什么即将要挣脱出来。
“驱鬼师”见了反应激烈，被陆迥囚禁在这里的影子果然还在这！当初驱鬼师使出浑身解数，又是禁锢又是鞭打，可就是无法让这只影子彻底死去啊。
粗黑铁链的两端被钉死在地上加以固定，又被贴了几张符纸二次固定，眼下符纸也随之颤动，看似快要压制不住。
铁链急剧耸动数十秒后，最终随着符纸的松落，铁链两端紧接从地上被迅速弹飞，很快缠绕在柱子上的铁链尽数松懈，一下子落到地上。
一瞬间寂静来得很突然。
“驱鬼师”跟着看呆了半秒，慌张地大喊，“快！拉紧铁链，别让它出来！”
江黛陌猝不及防地应了一声，上前立即去捡起掉在地上的铁链……
半弯下腰手臂却被猛地抓住，回身看，已经对上了“驱鬼师”如坟墓般死然的眼神。
“怎么了，吗？”
她移开视线，察觉到身侧石壁上冒出来的异物。
火光将二位的影子投射其上，此时竟从中渐渐长出了第三抹黑影。
黑影渐渐从墙壁滑落下，在地面游动，如张开的一张深渊巨口朝驱鬼师的脚边滑去。
驱鬼师一下丢开了手中的火把，神态僵硬地紧抓着她的手臂不放，“给我。”
江黛陌愣，心想他难不成是被影子控制了？看向地上的阴影之际，他已经拿过了她手上的铁链迅速缠在脖子上，动作显得身不由己，双手将铁链逐渐勒紧，脸上神色显现窒息的痛苦。
“你干什么？”江黛陌惊道。
他朝身后的那根柱子慢慢靠去，影子挣脱了束缚后，已经完全控制了他的身体，“驱鬼师”仍双手死死勒住锁链，照这样下去他就会亲自结束自己的性命。
江黛陌见状想动用驱鬼术试试，立即掏出符纸朝他身上贴去。
“没事……死的不是我。”“驱鬼师”脸色青紫，艰难开口，“你已经看到了这只影子……是如何杀死这躯壳的主人的……他曾向我许下一个心愿，那就是建成道观，护佑村庄平安，我会助你找到招魂铃的出处，接下去……助我建观可好？”
江黛陌怔然地点头。
“驱鬼师”才安心断了气。
接着光从这具躯壳的额间被逼出，从她眼前闪现过一道残影，以及耳边平静的回音。“明天夜里去集市。”
……
翌日天亮。
江黛陌睁开眼，只身躺在鬼巨人树的根脉上，她站起身望向眼前的道观，突然有一种昨夜做了一场梦的错觉，此时都不能说是它个道观，坍塌得剩下几根木梁还在摇摇欲坠。
想了想，再次走进去，屋内早就被废置，地上生出了杂草，供桌上物品散乱蒙上一层厚厚的尘埃，四处角落结着层层叠叠的蛛网，石壁斑驳长满了绿苔。
望向石壁的柱子，那里被粗黑的铁链所禁锢着的，赫然出现了一具森森的白骨。
江黛陌环顾四周，心知肚明陆迥其实早就在这里已经死去很久了。
看着看着发觉身边怎么有点空落落的。
她旋即转身跑出了道观，心想这下糟了，阿空呢？什么时候不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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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八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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