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是需要被人需要的。
贺言兮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是被张岁平需要。
然而现在，张岁平说她不再需要她了，还和她提起了离婚。
这样的话对贺言兮来说实在是太过残忍。
“岁岁，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这是一个很糟很糟的笑话。
太阳很大，客厅的瓷砖地板上反光的地方看起来有些惨白得刺眼，贺言兮面带郁色，嘴唇颤抖着，她慢慢扶着墙壁跌坐回换鞋凳上，弓着腰，整个人都缩了起来。
电话另一头的张岁平很久没有回话，贺言兮只听到了自己压抑的喘息声。
怎么会讨厌呢……
贺言兮忍受不了这样的安静，她按耐不住去追问：“为什么讨厌我呢？你不要讨厌我好不好……”
“岁岁，我不说你了，你快点回来好不好，我买了很多你喜欢吃的零食……是不是在家里太无聊了，你不是想要养一只猫吗？等你回来，我们就养一只猫好不好……”
“岁岁……”
贺言兮眼泪一滴一滴的往下掉，不断抽泣着，她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喘了一下，又松开，哽咽地说道：“张岁平，不要离婚好不好……”
“可是兮兮，我不喜欢你了，你老是训我，你这个人太古板，太无趣了，你都不肯陪我一起玩。”张岁平的语气似乎很是为难。
贺言兮像是看到了希望一样，赶紧说道：“岁岁，你想出去玩吗？我放假了，放长假，你在哪里啊？我去找你好不好？你想去哪里玩？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早就知道张岁平是个小孩子脾气，当初在刚一起的时候贺言兮就一直在担心，贺言兮想得好好的，要是有一天张岁平要是烦了她，腻了她的时候，那她就痛痛快快哭一场，干净利落地走人，绝不回头。
贺言兮如此自持，以为自己可以波澜不惊，以为自己永远高高在上处于不败之地。
她原本是这样以为的。
可现在真到了这一天的时候，贺言兮又什么都愿意去做了。
只要不和她不离婚，只要不离开她的身边。
“兮兮，你要和我一起玩吗？”
“要的……呃、要的，我要你！岁岁，我们说好了要永远在一起的！”
贺言兮疯狂点头，眼眶通红，睫毛因为泪水粘连在一起，像小孩子一样哭得喘不上气，看起来狼狈不堪，完全没有了平时冷静自持贺医生的样子。
“哈哈。”张岁平诡异地笑了两声，她好像有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
“那么，兮兮和我玩一个游戏吧……”
“…… 游戏？”贺言兮有些迟疑，她摘下眼镜，抬手摸去脸上的泪痕，视线早已模糊不清。
“兮兮，我们来玩躲猫猫吧。”
“……怎么玩？”
“游戏规则很简单，我躲起来，你找到我……”张岁平的话语柔软而甜蜜，她的声音传进贺言兮的耳朵里，像是一个棉花糖做成的牢笼。
“……找到我，我们就不离婚。”
“真的？怎么找？”贺言兮问的认真，她没有之前那么激动了，甚至因为哭泣，她苍白的面色不自然地红润起来。
“岁岁，你要我去找你，你总该……给我一点提示吧。”贺言兮咬了一下舌头，一团浆糊一样的脑子总算是清醒了一些，她刚刚差点儿就直接问岁岁现在在哪里了，不能这么问的，岁岁想要和她玩游戏，这样问的话，岁岁是要生气的。
“啊，是该这样的，我差点儿就忘了，”张岁平的声音有些懊恼，她似乎是想了想才说道：“兮兮这么聪明，应该没关系吧。”
这话更像是自言自语。
“岁岁……”贺言兮神色落寞地喊着这两个字，有着诸多的缠绵不舍。
“我给你留了线索，在书房里，你自己去找吧，拜拜！”
张岁平飞快地说完这句话之后，立即就挂断了电话，丝毫没有给贺言兮任何反应的时间。
嘟嘟嘟的忙音响起。
“岁岁、岁岁……”贺言兮失魂落魄嘴里不断呢喃着张岁平的小名。
熄屏的手机似乎从未亮起过。
好像有什么东西不太对，是什么呢？
在一起的这几年里，张岁平就像是一颗柔弱不堪的树藤一样在贺言兮身上缠绕着，就好像一离开她就会死掉一样，贺言兮已经习惯了她的依附。
两个人之间就连争吵都很少发生，为数不多的两次吵架还是张岁平最先服软的，她会过来搂着贺言兮的脖子，踮起脚去亲她，讨饶之际，还要不停地说我爱你、最爱你、永远永远只爱你……
张岁平的爱意如此热烈，热烈到贺言兮想不明白为什么她这么轻易就提了离婚。
她需要我，她依赖我，她怎么会离得开我呢？
难道说，她爱上别人了……
不，不会的，岁岁最爱我了，她说了，她只是想要玩个游戏而已……对，只是游戏，只要游戏结束，岁岁就会回到我的身边。
记忆中的爱意像蛛网一样一层一层地将人束缚。
涣散的眼神重新坚定起来，贺言兮不再胡思乱想，她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站起来，走向了书房。
这套房子在四楼，是三室一厅的格局，光线最好的这间小房间做书房用，书房平时是张岁平在家里最常待地方。
秋天就是这样，太阳很大，风却清凉，窗外的樟树依旧葱郁，一部分光滑的叶片染上金光，在一堆绿叶中不断晃动，阳光被树影切割得细碎斑驳。
贺言兮在书房里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直到她坐在了书桌前，看着桌面那本有着绿色封皮的书。
张岁平爱看书，所谓的线索，很可能是在某本书的某些地方做了标记。
曾经接受过蓝色生死恋荼毒的贺言兮看书速度很快。
她从这本书的第一页开始翻看，一目十行，仔仔细细地看过了这本书每一个边角。
越看到后面，每翻一页，贺言兮的脸色就要更难看一分。
关于这本书，其主要内容写的是一个厌倦了世俗的年轻人想要求死却又想要死的与众不同，于是她决定从那些爱慕者中找出那个最爱她的人，并计划着由那个人来了结她的生命，这本书里的主人公最终的结局是……
看完，贺言兮把书页合上，她捧着这本书，手指在书脊上摩挲了一下，陷入了回忆里。
张岁平皮肤很白，个子小小的，看书的时候喜欢像猫一样蹲在藤椅上。
她在窗前看书的时候，有一种岁月静好的安然。
贺言兮不知道张岁平蹲在书房里安安静静时，她是在看这样颓丧的书，呆坐了一小会之后，贺言兮像是有所预感地把手里的这本书翻转过来。
这本书的封面是印着一行鎏金的楷书字体。
书名是《小花园》，作者的名字在最下面，要比书名更小一些，这本书的作者是——
——碎珺。
看到这里，贺言兮瞳孔放大，嘴唇轻微颤抖。
她知道碎珺是张岁平的笔名。
可她不知道她写了这样一本书，更不知道张岁平写的书出版了……她好像从未真正了解过她的爱人。
书中所写的东西往往会影射出作者自身的观点，岁岁她是不是……
贺言兮双手捏紧了那本书，她浑身震颤着，不敢再细想下去。
她必须快一点找到岁岁才行。
贺言兮几乎可以断定，张岁平留下的线索就在这本名叫《小花园》的书里。
只是在哪里呢，她还没有找到……
贺言兮再次翻开了那本书。
这本书很新，几乎没有什么翻动的痕迹。
在反反复复看了三遍之后，贺言兮的目光落在了第二十九页的的插画上。
一幅山水画，薄雾缠青山，白鹤立云间，激流迸于山体。
贺言兮的手指从插画上轻轻滑过，插画的右侧写了一行小字。
抬头只见高山远，未闻脚下溪水潺。
石崖顶名句，这地方是……邙山！
邙山是这本书里面唯一提起过的现实生活中的地名，也是张岁平曾经去过的地方。
张岁平在邙山吗？
贺言兮不太确定，拿出手机想要打电话向张岁平求证。
怎么开不了机了？！
贺言兮烦躁地按着开机键，手指在屏幕上乱滑了几下都没有什么反应之后，终于意识到手机大概是没电了。
在桌子下方找到充电器，手机充上电，在等待了漫长的几秒钟开机动图后，贺言兮拨通了之前张岁平打过来的电话号码。
她屏住了呼吸，满是血丝的眼珠死死盯着通话界面。
在两声——嘟！—— 嘟！声过后，对面接通了电话。
“喂？”
欣喜表情还未完全舒展开来的贺言兮愣住了。
“喂？你哪位啊？不说话我就挂了！”
对面电话里带着地方口音的粗旷中年男声像针尖一样刺入耳朵。
贺言兮才向上扬起的嘴角迅速垂下来，面上挂了一层寒霜，她冷冷地回话。
“抱歉，打错了。”
“嘿！你他妈有病……”
对面的咒骂还未完全传过来，贺言兮就已经挂断了电话。
电话挂断，手机弹回锁屏界面，手机屏保上是两个女人亲密的合照。
电话号码并没有出错……只能说明，这个电话号码已经没有办法联系到岁岁了。
贺言兮看着手机屏保上的张岁平发呆。
明明只是一天没见，为什么她会觉得岁岁已经离她很远了呢？
……就好像再也见不到了一样。
模模糊糊的不安袭来，手机屏幕再次自动熄灭时，贺言兮才恍然回神，她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她要去邙山，要快一点找到岁岁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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