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
万千等了等,见宴云霆没有将自己缉拿归案的意思,终于确认,在她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她的身份通过大理寺的检验了。
万千:“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出现在案发现场?”
这个问题是整件事的核心,宴云霆不问,多少有点不同寻常。
但要想彻底洗清嫌疑,万千只能主动出击。
两人目光汇聚,在古朴静谧的医馆中焦灼。
“因为你觉着就算问了,我也不会说真话?”万千试探。
宴云霆还是没说话。
万千看着宴云霆的表情,突然发现这个人很矛盾。
微皱的眉头说明他略有烦躁,但他没有斥责,也没有离开,只是僵持着。
在这种安静的时候,宴云霆身上的戾气总是格外明显。
这不仅来源于他健壮高大的外表,还有他的神态,无所畏惧的神态。这可不是天天写字判案的、身居高位之人能有的气势。
从万千办案的经历来看,有这种神态的一般是沙仁犯,还是亲自动手的那种。
他们不像普通人一样敬畏生命。其中极端个体,甚至会对一切事物产生“不过如此”的虚无感。
万千不理解宴云霆的厌烦,更不懂他的坚持。
但她不想过度探究,只想挣条活路。
万千在对峙中妥协,主动解释起自己当天的经历:“那天傍晚,我在家中准备晚饭,突然有几名男子在门外敲门叫嚣。为自保,我从后门逃出,直奔翠微湖附近的密林。在湖边,我意外发现了一个蒙面人。我以为他是追捕我之人,便小心躲藏,却不慎弄出了声响。当他朝我所在之处搜寻时,我闭气躲至湖中,时间一长,就晕了过去。”
“被你们捞上来之后,我不说实话,是怕你们抓不住那人。若事后他知晓我去过湖边,必会引来报复。于我而言,被当成无关平民放了,才是最好的结果。毕竟我不是他的对手,而你们也不会费力保护我这样的贫苦孤女。”
“再后来,我逃跑无果,到了抓住凶手才能自证清白的境地,这才愿意助你们抓人。我孤身一人,向来以自保为首,望大人勿怪。”
万千看着宴云霆,等他的答复。
“就算只是贫苦孤女,大理寺也会尽力保护。”
没想到宴云霆会说这个,万千也就随便一听。
“我不知道那天在家门口叫嚣的人是谁,但我也不想再遇到这种情况了。”万千盯着宴云霆那双沉郁的黑眸,“我的能力,你也看到了。我想入职大理寺,让他们不敢再轻视我。”
话是那么说,但实际上,万千对大理寺并没有兴趣。如果可以,她恨不得立马回到现代。可她既不知道如何回去,也不知道回去以后会不会在冰凉的陶罐里。
在没有掌握更多的信息前,留在古代反而是相对安全的选项。
况且目前万千已借父母之力藏住身份,下一步若能入职大理寺,她不仅能威慑围堵京郊小院的幕后之人,还有机会查探父叛国**一事。若真让她找到父亲蒙冤的证据,万千面临的危机就都能解决。
宴云霆不知万千心中所想,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异类,“虽有武周朝的先例,但本朝却从未有过女官。”
万千蹙眉,“律法规定了女子不能当官?”
“并未。”
万千直勾勾地盯着他,意思很明显:对啊,那凭什么不让我当?
宴云霆退而求其次,“大理寺之人均是历年文试、武试两门考试的前三名,人人来历清晰。即使我看重你能力,也无权提拔。明年测试还未举行,你若真心想考,倒不如先在我手下当短工熟悉环境。”
这主意倒是可行。
在大理寺任职,不仅可以查看父亲叛国的卷宗,还能设法接触涉案之人,查探李家之事必然会容易许多。
但万千心有不安。
宴云霆是否相信这套误入犯罪现场的说辞,万千心里没底。如今他还没核验,就愿意助她进入大理寺。
太可疑了。
万千设身处地一想。
如果一个小姑娘莫名出现在案发现场,为了不暴露身份,她甚至伤害公职人员。就算最后证实她不是真凶,万千也断然不会轻易放过她。
如果要招这个小姑娘到身边任职,那只有一种情况,就是为了方便监视。
被宴云霆监视万千倒是不担心,她和李蘩这种千金小姐差距极大,只要身份核验没有问题,她就有把握不被认出来。
万千掂量了一下,心想:罢了,先试试,不行就跑路。
“可以。”她回答。
天朗气清,秋风凉爽。
大理寺靠墙的桂花树开得正盛,被碎金包裹的枝丫已经伸到墙垣外。
万千刚跟着小厮迈进门,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搬运卷宗的、汇报的、比武的全都停下手中动作,他们表情各异,或敌意或讥诮或冷漠。
万千从一群男性中路过。
仅仅只是开始,她就非常直观、清晰地感受到了当女官的难度。
她连短工都不是,这帮人就已经有看癞蛤蟆吃天鹅肉的嘲讽劲儿了。
一道挑衅的声音打断了万千的思绪。
“姑娘,听闻谋害李公子的凶手是你找到的,凶手在狱中自缢时写了认罪书,却未提及他自身来源,以致无法结案。可否请姑娘指点一二?”
走到院中的万千停下脚步。
清雅的桂花香从她的鼻尖飘过,却拯救不了心底的厌烦。
“哼,大理寺哪是那么好进的?”
“还是个女的,说出去,我都嫌丢人。”
“主要她也太瘦了,这风一吹的就要栽倒模样,哪儿能像我们一样出外勤?”
“这你都不懂?估计是哪家小姐,奔着宴大人来的。”
……
万千垂眸看着干净方正的石砖,听着这帮号称司法典范的人窃窃私语,只觉好笑。
哦,不是窃窃私语,是明目张胆地装作窃窃私语。
万千侧眸,直直地看向嫌她丢人的男子。
“你,你看什么?”
万千调笑道:“你其实可以回家问你母亲,是当一个把家产败光的赌徒丢人,还是当一个女人丢人?”
男子慌张地左右看,见同僚惊异,像个点着的炮仗,当即面红耳赤地炸起来,“你说什么?谁是赌徒?!”
万千沉下脸,平静地说:“你指侧有玩骰子留下的茧。腰间玉佩款式精巧,却不似真玉那般清透。你懂玉,却还是用假货,这是为何?只是虚荣?”
“你衣装整齐,发丝却微微凌乱,眼下乌青、面色泛黄、脚步虚浮,怕不是在赌坊待了一晚上,清晨归家更衣便直接来了?”
万千本是乖巧长相,杏眼灵动,但当她面色不愉,眼神一扫,竟有席卷而来的震慑之意。
男子被万千说得颤颤后退,说不出话来。
人满为患的院落陷入死寂。
万千也不再多言,转身走到找她“请教”的人跟前,伸出手,“给我。”
“什,什么?”
万千用眼神示意他手中的纸张,见他还是没反应,万千直接伸手拿过,上面写着--
宋刺史遣我追回失物,并擒其人。我于京郊守候,不慎令李公子逸去,至翠微湖畔。我穷追不舍,击沉其舟,迫其登我舟。方欲审之,李公子忽投水自尽。渔民见之,而李公子已溺毙。为避祸,我遂遁去。
最下方还有一个血红的手印。
这是一份恰到好处、时机刚好的认罪书。
“杀手着急的时候,说话略带一些璃国口音。这个认罪书……”
万千突然噤声。
她思路一转,将认罪书还给男子,“不如去户部查一下璃国人的文书。”
男子手忙脚乱地接过,“户部和鸿胪寺我们都去问过了,璃国人进京多为商贸,犯人也没有异邦友人。”
“大理寺重地,何人在此争吵?”带着怒意的声音从前堂传来。
万千:……可真会选出场时机。
“姑娘,宴大人有请。”带路的小厮来到万千身旁。
万千回身,一眼扫过,发现周围官吏有些呆滞地看着自己。
她站在人群之中,淡然一笑,“本人姓万名千,幸得大理寺卿赏识,才来贵司当短工混口饭吃。我与各位并无利益冲突,既欢迎前辈指点,也理解心中与我不爽之人。人各有志,前路宽广,大家各自向前便好。今日,便当作与各位见礼了。”
说罢,万千拱手一拜,转身进了大理寺前堂,独留众人僵立院中。
正殿内,宴云霆坐在高台之上,穿着那身熟悉的黑金官服,眼盯卷宗,笔墨不停,像是完全不知刚才发生的一切。
反倒是他下首的中年男子来了兴趣。
“你与他相隔五步之遥,怎可能辨识他掌中之茧?他面色不利,或许只是劳累所致。你且说说,单凭一块假玉佩,如何断定他嗜赌成性?”
万千站在堂中,笑得温和,“参见大理寺卿、断刑少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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