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

顾文礼目光深情地看着她,唇角轻提。

“当时期末考试完,我就把那几个兔崽子狠狠地打了一顿,鼻血都给他们打出来了,打完我和我妈就连夜坐火车离开了渝城。”

常意安一脸震惊,显然不敢相信小学时斯斯文文的顾文礼竟然会打架,还能一个人打几个。

高中和他相处近一年,她都没见他打过架,也从没听说他打过架,他隐藏得还挺深啊。

然而听到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连夜坐火车离开”时,她心里却还是很难受。

尘封的记忆里,她总是忍不住对他好,无时无刻不心疼他。

可现在,她低头看了眼桌下自己的假腿。

她再也没资格去心疼别人,一个残疾人,有什么资格去心疼一个健全人。

顾文礼只当没看见她眼中的落寞黯然。

他知道,想要走近她,唯有把自己彻彻底底地剖开给她看。

“初一那年,我妈得了乳腺癌,本就不宽裕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当时我不打算再读书了,我妈不同意,她哭着说宁愿死也不许我辍学,让我一定要考上大学。为了节约一年的学费,我跳了一级。”

虽然这些事,常意安早就从赵小蕾那里知道了,但现在从顾文礼口中亲自听到,仍是令她鼻子发酸。

她声音哽咽道:“阿姨她现在……”

顾文礼垂下眼,声音沉闷:“后来你也知道,就在我高三那年,她病情恶化,我读大一时,她就走了。”

常意安偏过头去,按了按眼睛。

对于生死,她是最有体会的了。

顾文礼却语气平静地说:“其实回渝城读高中时,我悄悄去过你们家,看到你从家里出来,很想叫你,却又不敢上前。”他自嘲地笑了声,“小时候不懂,厚着脸皮接受你给的所有好,越大越要脸。”

常意安以前不能彻底体会顾文礼的心境,现在彻底体会到了,这并不是一种好的体验。

顾文礼又说:“在三中看到你时,我那一天课都没怎么听进去。”

他说着话,眼睛始终看着常意安,唇角徐徐上提,笑得很温柔。

在顾文礼坚持不懈的回忆下,常意安心情渐渐放松了下来。

她眉眼弯弯,总算是露了笑脸。

“可当时我去找你,和你打招呼,你对我很冷,都没怎么理我。”

顾文礼笑着摸了下嘴:“我那时候是太激动了。”

是实话。

常意安笑了下,却没再多说,是不是激动,已经不重要了。

只是闲话家常而已,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顾文礼笑着看她:“高三最累最苦的那一年,很幸运有你陪着。”

常意安仍旧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关于那一年,她轰轰烈烈喜欢顾文礼这件事,她只字不提。

时过境迁,没什么好说的,连调侃都没必要。

“那年五一,就在放假后的第二天。我爸在雨天开摩托车撞死了人,被撞的是一个孕妇,一尸两命。家里所有钱都赔了进去,还倒欠了六十万,我爸被判五年有期徒刑。”

他没说那六十万,他们一家是从哪凑的。

常意安脸上的笑容僵住,整个人像是被点了穴,定定地看着他,眼中水雾弥漫。

“我停课回了家,处理完家里的事,回到学校参加高考时,听别人说,你出事了。”

他说的比较含蓄,实际上,当时他回学校参加高考时,周洋和他说的是,高一十七班的校花妹妹常意安死了,就是那个很喜欢你的常意安。

私下里,他的几个好友经常在他面前开他和常意安的玩笑,说他走了狗屎运,能被校花看上。

常意安喜欢他,全三中是个人都知道。

而他喜欢常意安,只有他自己知道。

那天晚上她给他钱,说要和他一起照顾他妈妈,问他好不好。

他当时拒绝了,说不好。

她蹲在地上大哭,眼泪流进了他心底,十年不曾干。

他原本是想等考上大学,等她成年,待自己有能力了再与她交往。

可等来的却是她的“死讯”。

周洋坚定地对他说:“真的,他们一家去旅游,遇到了大地震,这场地震你又不是不知道多严重,举国震荡。他们一家三口都没了。他爸妈的丧礼,她都没出现,但也没她的牌位。我听老一辈人说,没成年的小孩,死了直接火化,是不能办丧事的。”

不止周洋这么说,学校很多人都说她死了。

顾文礼听到那些话,只觉眼前的光突然就灭了。

那天下着磅礴大雨,考完语文,他连午饭都没吃,冒着大雨跑去她家,在她家小区铁栅栏外站了半个小时。

隔着漫天雨幕,他看着小区中央的花坛,仿佛看到了千禧年那年的绚烂烟花在眼前炸开。

他去问了她老师,她老师说她从废墟里被救了出来,还活着的,只是情况不容乐观。

他又问她老师,她在哪家医院。

她老师说不知道。

没人知道她在哪里。

高考完,正好她住的小区有人办丧事。

在一片唢呐声中,他随着人群进入她家小区,用尽了平生最大的勇气去找她。

来到她家门前,敲响她家贴着“福”字的门,无人应答。

他在她家门外,等了一天一夜,抽了两包烟。他听她好友说,她打算在他高考完向他表白,烟花气球都买好了,只是他再也没等来她的表白。

那会儿他父亲入狱,家里欠了一笔巨债,母亲本就有病,气得更是卧床不起。

他当时只觉天塌地陷,陷入了无边的黑夜。

她出了事,而他能为她做的,也只是在她家门外枯坐一天一夜,烟灰落满地。

天亮后,他留了张纸条放在她家门口,独自南下去厂里打工挣生活费。

那个暑假,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在工厂里亡了命的做工,只要一空下来,他满脑子都是雨和血。

“后来我读了临床医学专业。”他温声说,“我一直记得你和说我的,让我学医。在我妈得了乳腺癌之后,我自己也很想学医。”

常意安一直忍着不想哭的,最终还是没忍住,眼泪一滴一滴滚落。

她低着头,任由眼泪无声地滴落在腿上。

顾文礼递给她一张纸。

“每年我都会回渝城找你,去你家,去江边,我坐遍了嘉陵江码头所有的船,却始终找不到你。我加了你高中所有同学的联系方式,却没一个人知道你在哪儿,好像突然就消失了。就连你家的房子,没多久也成了别人家的。”

还完债后,他一直在攒钱,就是想攒够钱把她家老房子买下来。尽管早已物是人非了,他仍然想把那片烟花留下。

“一年又一年,后来我已不确定你还在不在这个世上。”他声音嘶哑,“如果你还在,为什么……为什么不去北城找我。”

常意安接过纸按住脸,强行忍住不哭出声。

她身体直发抖,眼泪汹涌如水流。

“对不起。”她哭得声音发颤,“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会找我。”

顾文礼仰起头,喉结急剧滚了几下。

他红着眼走到常意安身边,轻轻抱了抱她,屈膝蹲在她身前握住她手。

“别哭了。你再哭下去,就该水漫金山了。”

常意安破涕为笑。

顾文礼抽出纸为她擦泪,深情地看着她,动作极尽温柔。

“是我不好,才会让你出事后再也不想见我。”

“没有,你很好。你一直都很好。”

常意安红着眼朝他笑了笑,推开他手。

“过去的都过去了,我早已经从灾难中走了出来。再说了,这些都是我自己的事,与你没有任何关系,你完全不用感到内疚。至于没有联系你,你不用多想,因为我也没有联系别人。”

顾文礼垂下眼,唇角微勾,自嘲地笑了下。

“我还以为,我在你心里与别人是不同的。”

常意安心里一紧,她压下心间那抹难受,笑着说。

“当时是我太幼稚了,整天不好好学习,想些有的没的,也没考虑过你的感受,若是对你造成了困扰,对不起,我以茶代酒向你道个歉。”

她端起茶杯,笑着看他,眼里已没了星光,乌沉沉的眸中刻尽沧桑。

顾文礼接过她手里的茶杯,仰头一饮而尽。

他撩起眼皮,目光沉沉地看着她,轻扯了下唇。

“可我却当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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