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诺敲了两声勺子,顿下吃饭的动作。
“这世上没有天衣无缝的案子,只有尚未发现的蛛丝马迹。除非,”他压低声音,“不是人做的。”
布兰温没坐在两人中间,却似坐在中间,提心吊胆,如坐针毡。
听到米诺这句话,他的手心出了一层汗,实实在在为面前毫不知情的警官捏了一把汗。
米诺往后一靠,“这个凶手随性又残忍,挑选受害者简直就像是闹着玩的。”
布兰温在心底劝阻,别说了,别说了。凶手就在你眼前啊。
就在米诺还要说下一句话的时候,布兰温将一块滑嫩的鸡蛋放在米诺的碗里,“警官,我不吃鸡蛋,麻烦你帮我解决一下。”
米诺看他,显然很突然,场面一时寂静下来。
偏偏尤安这张嘴,最喜欢的就是不嫌事大:“布兰温,我在你家吃过的那顿西红柿鸡蛋面可比这苍蝇小馆的好吃多了,你不是很喜欢吃鸡蛋吗?”
一双狭长深黑的眸,悠然透着惬意自得的笑意。
布兰温脚快,抬腿在尤安的小腿上踢了一脚,其实力道不算重,事后布兰温想想,他只是轻轻碰了下。
“我已经吃饱了。”
米诺一口将鸡蛋给吃了,“一块鸡蛋,尤安教授。”尾音被咬得重,明显别有意味。
尤安的那双眼睛却是一直盯着埋下头的布兰温,被他踢过的小腿,此刻微微晃了晃,嘴角浮上一抹弧度。
尤安慢条斯理地擦擦嘴角:“吃饱了,那我们就走吧,警官先生恕不奉陪。”语气客气,疏离明显。
米诺也跟着擦嘴站起身来:“我也吃饱了。”
三个人竟然就这样一同出了餐馆门。
餐馆里人多闷热,一出来堵在胸口的闷气就被晚间的凉风吹散,呼吸变得畅快,人也跟着精神了不少。
米诺的目光若有若无地划过布兰温的脸,他蹬了两下脚后跟,而后抬头问:“布兰温,最近你身边有什么奇怪的事发生吗?”
布兰温一顿,这时,尤安也转过头,盯着他们。
“米诺警官,这什么意思?”他语速缓慢,问得迷惘。脚却是虚得差点站不住,他也不敢往尤安的方向看。
“啊,没什么。”米诺说,“只是问问。”
忽然旁边一声尖叫:“你、你、你,找你那么多天,你在这!”
面前不知何时窜出一个人影,布兰温一惊,看见老乞丐仰头,怒目圆睁,手指着一旁悠哉站着的尤安。
尤安懒散地掀开眼皮,“你谁啊,我认识你?”
“你你你你,怎么不认识,在小巷子里你心情不好,还把我揍了一顿。”老乞丐怒眉一竖,气场立刻抬高。
尤安眼瞳转动,上下打量着眼前脏兮兮的乞丐,忽然眉一抬,“噢,想起来了,你就是那天在巷子里欺负小孩的死乞丐。”
“你才死乞丐。”
米诺看着老乞丐,又看看尤安,强调:“我是警官。”
老乞丐闻声立刻看向他道:“那天他没有任何理由殴打我。”
尤安:“我看见他在巷子里抢孩子的孩子钱,威胁、勒索还殴打。”
米诺凛冽的眼风扫过去,老乞丐脏兮兮的身子凑上前,“其实……其实那天……”他该怎么解释,他能够预测到那个男孩是从家里偷了钱出去赌。
男孩最后一定会输,在赌场大闹引起火灾,火一烧起来接着风势想灭都难,到时候整条巷子烧起来,不知道会死多少人。
但这事,他说不说都没人相信啊。
和死无对证没什么区别。
布兰温也没想到老乞丐和尤安有着一遭,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咔嚓”一声,明晃晃的手铐拷在了老乞丐的一只手上。
米诺厉声:“走吧,跟我去一趟警局。”
老乞丐睁大眼,有苦说不出,米诺又看着布兰温,顿了下,才意味不明地说:“如果你发现有什么奇怪的事,可以随时来找我。”
“好。”布兰温简短回应。
老乞丐时不时挣扎着回头,“这、这……”他看着布兰温,布兰温也着急却没办法,他是真不知道这老乞丐怎么这时候窜出来了。
米诺走时,还看了眼尤安,尤安却是低着头,一副什么也不在意的模样。
这一件事一下就带走了两个人,徒剩下清净。
尤安满意地仰天长叹一声。
“走吧。”
“去哪?”布兰温警惕又困惑。
尤安耸肩:“天黑了,你不回家睡觉?”
“可是你家的方向在那边。”布兰温固执地指着相反的方向。
尤安不屑:“那是你家吧,我家明明在这边。”他下颌一扬。
布兰温脸铁青:“今晚我不想见到你。”
尤安笑着折身凑近:“不想看见我,你就把眼睛闭着,不用操心管我,我睁一晚上的眼睛都行。”
“无赖,你不要败坏尤安教授的形象。”布兰温怒道。
偏在这时,一辆车疾速行驶来,尤安伸手一拉,两个人的位置调换,在地势低积起来的水飞溅着,全都落在尤安的身后。
他看着那辆车转瞬远去,目光隐晦,可等转过头时,立刻又含笑,“为了帮你挡水,我的衣服脏了。”
布兰温从懵然中回过神,两个人的距离拉近,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浅浅的香味,布兰温有一种错觉,这味道像是一只只温柔的手,伴着低声的天籁吟唱。
他好想一头扎入其中。
这股淡淡的幽香很熟悉,到底在哪里嗅到过?
尤安转过身,特意将背面溅到污水脏泥地一面展示给布兰温看,布兰温沉默不语了许久。
“走吧。”他还是松口了。
那间不算宽敞的单身公寓因为主人的回来终于显得有些人气儿。
布兰温点了灯,又将窗户推开半扇,因为天气暖潮,屋子里有股霉味。
他拿来了毛巾,“转身。”
尤安会意,张开双手,安然转过身。
布兰温垂着长睫,沿着尤安挺阔的背部肌肉一点点擦掉上面沾染的泥水,他发现尤安的裤脚也有,便准备蹲下身去擦。
尤安忽然说话:“你今天为什么要喊我吃饭?”
布兰温索性装作没看见,不再管裤脚上的泥,随便在他背上擦了两下,动作敷衍又粗鲁,“你觉得呢?”
尤安嗤笑:“你以前说话可不是这个性子。”
布兰温将手中的毛巾一甩:“问你你就会说吗?”
尤安转身:“那你到是说说呀。”
“你从何而来,为什么会出现在我身边,那些人你又为什么要杀他们?”
尤安目光静而深,“你害怕我。”
布兰温浑身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那你能回答我的问题吗?”
“当然不能。”尤安在椅子上淡然坐下。
布兰温就知道是这样。
尤安盯着布兰温的背影:“知道这些事对你有什么用?”
布兰温不吱声,心底却在说,当然是除了你。
“如果你想知道,也不是不能告诉你。”尤安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敲了敲。
果然布兰温的动作一顿,转头看他,目光充满探究。但随即他想到什么,往后退了一步。
尤安将他的动作收在眼里:“当然不是用你的灵魂做代价。”他语调放缓,“你可以考虑做我的情人。”
毛巾从布兰温的手上掉在地上,他惊愕地张开嘴。情人?
他严重怀疑他是耳朵塞猪毛听错了。
“不用怀疑,你没有听错。”尤安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
每次上课前快进教室的时候,他总会从课堂上的杂乱声音中,听到“情人”这两个字,他当时一点都不感兴趣。
但这并不妨碍他从学生们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到这个身份。
见不得光、关系亲密、但又隐隐惹人羡慕。
尤安望着还在惊愣的布兰温,“布兰温,我想和你发展这样的关系。”
好像在说今天的天气怎样,布兰温的耳朵涌起一片潮红,他不知道他怎么能这么泰然自若地说出这一句话。
况且……他们是……
两个男人啊!
“怎么?不愿意。”尤安久久没有得到布兰温的回应。
良久,布兰温羞愤欲加,但声音却小滴滴的:“期……限。”
尤安倒是轻拍桌面:“差点把这个忘记了,你能做几天?”他反问。
布兰温捡起地上的毛巾咬咬牙:“三……”但一想到这是个无赖,他又转口道:“七天。”
尤安也学会了见好就收,刚刚因为听到三而收紧的手指这时舒展开:“好啊,我非常满意。”
布兰温转身挂起毛巾,开始下逐客令:“从明天开始,今天不算。”
身后一直没能听见半点响动,等布兰温转身,早已不见了尤安的身影。
方才尤安听见话里逐客令的意思,勾了勾嘴角,也不再多纠缠,尝到了甜头就自行消失了。
他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对于人类世界的运行规律,他一向不在意,唯一的束缚就是这具躯体。他明明应该还在一片虚无的沉睡之中,而不是这么痛苦地生活在人群之中。
可布兰温是唯一想让他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的人。
尤安无法用人类的情感和精准的语言去表达出这种怪异的感觉。
他只知道那颗东漂西荡的心,能够抱住一根浮木,在这天大地大的世界里,有所附身的地方。
情人是个什么鬼东西,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布兰温一旦答应了,他们就能走得更近了。
头一次,他觉得这句躯壳有了那么点用处,人类的身份还是有这么点好处。
布兰温坐在窗边,连声叹气,不停郁闷,他刚刚这是羊入虎口,把自己生生送到了他手里。
这段时间他要怎么想方设法去得到他的眼泪,尤安的那缕情究竟系在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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