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路再没什么话,不过十多分钟以后,就到了何皎皎家门口。
陈涅望着依然黑漆漆的窗户,“你家里这个时间还没有人?”
“嗯。妈妈工作总是要很晚才下班,跑来跑去太辛苦。”初三以后补习费用增加了不少,为了挣更多的钱妈妈去了离家更远的地方工作,既然可以在那边住宿,没有必要跑回来。
“再说啦,我一个人也能照顾好自己。”
陈涅迟疑地点了点头。
何皎皎挥手要和他说了再见。
进屋以后,何皎皎看着男孩的背影走远,还是感觉今天好险。而陈涅跑向她时望向她片刻的心颤更是好险。
好险的吊桥效应。
这个名字一直环绕在她耳畔,直到睡前她忽然想起好像之前也听过这个名字。大概是在什么学校违纪的公示栏上,国旗下检讨时。
看来是比较……虽然这样说自己的“救命恩人”好像不太好,但是确实是比较不守规矩又随性的人。何皎皎作为模范优等生虽然对这样的典型差生哪怕没有什么偏见,也一直是敬而远之。
本以为今天是两人人生中唯一的焦点,哪想越敬越远不了。
为了报答救命之恩抓违纪值日时何皎皎只能一脸严肃地对迟到的陈涅视而不见,陈涅于是又在何皎皎在操场值日时帮忙提两大桶水好几个来回,何皎皎于是只能在办公室撞到被老师骂得狗血喷头的陈涅时借口老师交作业问问题分散老师注意力,陈涅便在班外罚站时帮何皎皎搬重重的一摞作业本。
诸如此类太多太多,两个人越想还越还不完。最最令何皎皎无语的还是,只要哪次她在校学到天黑,陈涅总能在之前她遇险的地方和她偶遇,并且顺路回家。
虽然何皎皎到现在也不知道他家在哪里,能顺多少路。
又一次在这里偶遇时,何皎皎看着和他的朋友们挥手跑来的陈涅忍不住问出口。
“陈涅,我能问一问你吗,就是单纯好奇。”何皎皎在斟酌怎么开口。
“嗯?”
“就是,为什么你时常逃课早退但总是能在这儿碰到我呀?你和你朋友经常在这儿玩什么啊?”
“……”陈涅似乎是用气音笑了一下,并没有回答第一个问题“玩?你觉得我们在玩什么?”
……?我哪能知道呢?汪汪队开大会?何皎皎扯了扯嘴角转身往前走。
“勒索你这样的乖学生的保护费。”
何皎皎听不出他的玩笑话,只觉得陈涅竟然除了每天送她走夜路还能保护别人真是业务繁忙。不过自己好像被保护了蛮久。于是她问“那我也要交吗?”
竟然当真了。陈涅看着她,双睫缓缓眯在一起“你能交什么?”
没想到何皎皎当即解下书包扣,拉开拉链,翻出来了……一盒椰奶糕。
奶糕白白嫩嫩,好像面前女孩鼓鼓的脸颊。陈涅不知何时自己已经接过,滑嫩的口感入口即化,又甜又凉。
“好吃。”他说着,一连又吃了几块。
何皎皎则有点没好气道,“好吃吧?我的晚饭。”
陈涅这时有点为自己的强盗行为感到罕见的脸红:“你怎么晚饭就吃这个?”
“反正也是我一个人在家,自己做好饭自己吃自己收拾感觉很可怜唉。”
陈涅想象了一下那副画面,何皎皎小小的身影在灶台忙前忙后,辛劳又孤单。他心里好像被什么轻轻地触动了一下,有点轻飘飘的。
下一秒就听到何皎皎打断他的联想:“你都吃了我的晚饭了,能不能来点额外服务啊?”
“什么?”
何皎皎动动肩膀,脱下书包带,暗示着陈涅。
陈涅接过书包甚至被坠得踉跄了一下。真没想到……好学生的书包这么沉啊。
何皎皎看他这幅样子一点没不忍心,颇有几分“拿人货财就该替人办差”的坦然,好心情地背着手翘脚走在陈涅身前。
陈涅不自觉地对她的举动感觉想笑。好像她本来就应该这样,幼稚中带着点小女孩的娇气,随意挥洒在身边人身上。
而不是在学校里那样像高岭之花一样,矗立悬崖,让人觉得清高又难以靠近。
何皎皎其实有点慌。在三中很多人都说,校霸陈涅阴晴……好吧,阴阴不定,喜怒……呃,怒怒无常。
她刚刚对陈涅讨要报酬的行为感到一阵恼意:护送了一周以后竟然想起来敲诈勒索,他果然像传说中一样不学好。
甩手把书包扔给他的确是有一点点在撒气。但又觉得好唐突,有点怕他一下子把书包扔在地上,她好像在试探着踩老虎尾巴一样。又想到初遇的那天,陈涅自然地接过她的书包,便生出了莫名的勇气,大步流星走在前面。
陈涅,陈涅。
她在前面跳着踩路灯的黑影。
她其实有点怕他。
何皎皎。
他在后面看着天上月光溢出,温柔又凉。
他其实拿她这样任性的行为没什么办法。
“今天你妈妈在家啊?”陈涅看到她家里终于有灯光亮起。
何皎皎点点头,复又纠正。“不要说‘你妈妈’,要说,‘阿姨’。”这样才有礼貌。
陈涅心想我又不是上门提亲的女婿,叫什么阿姨。但他嘴上还是说“好,阿姨。”
“不是让你叫我啦!”何皎皎气得想要跺脚。这人故意的吧?
陈涅把书包递给她,看她像背上双肩包的幼儿园小朋友一样冲他挥手作别,扬了一下头以示收到双手插兜转身离开。
何皎皎一推开门就听到妈妈在厨房传来的声音。“皎皎回来啦?”
她放下书包走过去,挽起袖子就去帮忙切菜。
虽说岁月从不败美人,但在她妈妈何芊这里,岁月也只是略胜一筹。经年的积淀好像只使得这位昔日的美人多了三分柔和的温婉,除更加娴雅之外再无其他。
只是好像。
其实从s市搬到小镇的直接导火索对她打击很大。
妈妈何芊与何皎皎的爸爸连宥成是大学同学,是彼此的初恋。何芊原本是何氏集团的大小姐。而连宥成则家世平平。也许是贫贫。
没错,就是那种“他才不是什么穷小子,我们会一起打理家业”的烂俗剧情,两人当初想尽办法在何皎皎外公面前证明彼此坚贞不渝的爱情,终于获得了宠溺女儿的外公的勉强同意,尽管这同意伴随着一声叹息。
在毕业后二人进入何氏集团开始工作,在二人结婚生子后,何芊只用一半的时间精力在打理何氏上。
而在外公离世以后,得到连宥成“我一定要让你们母女过上更好的生活”的保证下,何芊把更多精力放在何皎皎身上,偶尔会做自己曾经非常热爱的插画工作,白天接几个单,晚上和女儿丈夫待一起,日子过得平淡又清闲。
连宥成其实某种程度上并没有辜负这个诺言,何氏果真越做越大,比何父掌管时的规模扩大了更多,一家人吃穿住行比先前更上了一个层级。
但也在某种程度上辜负得可以。越来越晚回的家,甚至彻夜不归,带着酒气,与不知名的香水味。
直到一纸协议书摆在那张全家人一起吃饭的桌子上,“何芊,离婚吧。”
跟谁的选择题摆在了何皎皎的面前。她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傻瓜,不愿意与别的女主人住同一屋檐下,更别提还要叫那个人妈妈。
昔日的富家千金不愿吵,不愿闹,何芊利落地收拾好自己的一切来到这个偏远的小山村。
面对何皎皎问为什么选择这里时,她只说“这里安静。这里是妈妈第一次野外写生的地方,在这里深刻地爱上了美术。”
也是在这里,遇到了同校也外出作业考察的连宥成,爱上了他。
“皎皎,拿一下碗,我们今天喝莲子羹。”何芊打断了皎皎的回忆,母女俩一起布置餐桌。
汤匙鲜少碰着碗壁发出叮当脆响,任何小菜在妈妈精心挑选的灯具下都显得可口异常。暖黄的灯光总给人温暖的印象。
坐姿端正,仪态大方,从两人如画卷一般的用餐礼仪中不难看出她们原本的生活条件如何富足。
“妈妈一周才能回来一次,委屈我们皎皎了。”何芊的眼里满是歉疚。
其实连宥成给的抚养费不算少,只是何芊太想,太想做自己的事业了。这种投入热爱的,久别重逢的感觉。
“除了有点想你,一点也不委屈。”何皎皎放下筷子,眯着眼笑起来。妈妈工作的地方离家太远,还是住宿在那边更方便。
“皎皎都初三啦,妈妈觉得应该把那边的放放,是时候把更多心思放在你身上。”
“很快就要到冬天了,到时候你们放学天就黑了,你一个人走这么远的路多不安全啊。”
皎皎想到被尾随的那个晚上,默默吃饭没有说话。
“妈妈以后每天晚上去接你吧?”
“啊?不用不用……”何皎皎第一反应是连连拒绝,“这么晚了,妈妈你也很不安全。”
说完之后心里有点点堵,她想到了给她“保驾护航”的陈涅。想来也是有点可笑,在面临这样的危险下,在外人眼中,母亲这样一个成年女人的保护能力竟远远不及陈涅这样一个未成年的男生。为什么?两个女性一起走夜路,在坏人眼里仍然是可以欺凌的对象,而一个女性旁边只有有一个男性存在,她的境地才会变得“安全”?
那些不怀好意的人,不在乎你是谁的女儿,只在乎,你是否已经是别的男性的保护范围内,不尊重女性,不尊重母亲,却尊重一个,尚未成年的,男性?何皎皎心里一阵不舒服。
“就是不安全妈妈才要接你呀。”妈妈说话仍然温温柔柔。
“真的不用,我可以和同学一起回家。”何皎皎叹气。
“同学?在附近还有你同学住吗?家在哪里呀,男孩子女孩子呀?”
“……”好像认识这么久,她还真不知道陈涅家住在哪里。她随便说两句不近不远,就结束了这个话题。
陈涅一个人走在回家路上。今天月光不太亮,像何皎皎家的灯光一样。她是单亲家庭,尚且有母亲在家为她留一盏灯光,可他也是单亲家庭啊。单亲家庭不是应该得到双倍的爱吗。
他走到自己家楼下,他好不想回他那个家,虽然只送何皎皎到门口,只能看到铁门关着不大的院子和小小的二层楼,只是镇上常见的那一种,他也生出对于女孩居室的好奇和一丝丝痴心妄想。
他即刻打断了自己的念头,上楼,扭开钥匙,回家。家里昏昏沉沉,看来父亲还没回家。
陈进民的回家一点也不值得期待,在母亲还没离开时,勉强还跟镇里人三天两头做份工,一家人勉勉强强过日子,只是沉默些,没有什么家的感觉罢了。而母亲叶敏离开以后,日子就更是一团糟。
陈进民喝酒,玩牌比以前更胜,不回家还好,回家就会醉醺醺对着他那张与母亲相似的脸庞,吐出一地的呕吐物,恶语相向,有时拳脚相加。
家里有人有什么好羡慕?自然没人更好。洗漱完以后他把自己扔在简陋的屋子里硌人的床板上。他仰躺着双手抱着后脑勺。
他之前不送何皎皎时回家要比现在晚得多的多。现在回家太早,夜好长,夜一长人就爱多想。
可怎么办,现在他每天睁开眼睛最期待的事,就是送何皎皎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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