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练的呵斥提醒已然来不及，只听到球场里一阵球员的吸气与惊呼声。
何皎皎向场内看去，瞬息之间只看到段云朗被一颗飞来的篮球击中面庞，男生被篮球的冲击力撞得后退几步，伸手捂住了口鼻，指缝间流出一片殷红血迹，甚至滴落在地上。
她简直没来得及看清，身边的女孩便几步越过她奔向球场，段云朗身边已围了三五个人一起，陈涅也站在他身旁。
于是她也起身，不引人注意地走到陈涅身边。
陈涅皱着眉头，视线不变关注着段云朗的状况，身子却在察觉到何皎皎走近后微微像她倾斜。
“怎么样啊？”
“严不严重？”
“很疼么？”
一众七嘴八舌的询问中还是属那个女孩子的声音最明显。
段云朗带着些鼻音“没什么，就是鼻子有点疼。”但他表情却不像只是“有点”的样子。
教练走进此时围成一圈的人群中，观察一番段云朗的状况，说道“你今天别练了，赶快上医院吧，如果是鼻骨骨折就麻烦了。”说着掏出裤子口袋里的钥匙，“我今天开车过来的，我带你去。”
段云朗却摆摆手“不用了张教练，您带我去今天咱们队就练不成了，没必要因为我一个人耽误所有咱们队员的进度。我自己去就行……”
张教练仍是不放心：“可你一个人……”
站在他身边的女孩子立刻出声道“我陪他去，没关系的，教练。”
教练略一思索，点点头，“也可以，咱们再来一个队员跟着一起去吧。”
闻言，刚刚拥上来的队员们却没什么人主动出声。
这是假期的最后几次训练，开学以后紧接着就是市篮球联赛，时间紧任务重，而这次训练又是难得的可以与正式比赛时几乎无差的其他校队切磋的机会。而段云朗如果情况严重的话一去就是大半天，等于今天的训练是结束了。因而很少有人愿意耽误这么长的训练时间。
正当没人开口时，陈涅向前走出一步，打破了这有些尴尬的沉默。
“我陪他去吧。”
张教练看着这个穿着不同颜色球服，显然不是他们学校的篮球队的男生，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
何皎皎同时拉住了陈涅球衣的衣角。
陈涅本来就进球队比其他队员晚，而需要去医院的又不是自己校队的学生，他去陪一趟，耽误了自己的训练不说，回来又少不得自己队教练的一顿骂。
她抬头对上陈涅的目光“我陪他们去吧，你先训练。”
陈涅错愕之时，段云朗身边的女孩便把感激的目光投向何皎皎：“那就谢谢你了。”
何皎皎冲陈涅点点头，“我们先去市人民医院了。”转身跟上了掺着男孩女生身边。
三人一路从体院馆出来，幸运地没用太久就打到了出租车，奔向了医院。
看着止不住流血又头晕的段云朗，女孩满脸焦急地搀扶着，只能让何皎皎跑前跑后地挂号缴费。
“要动一下鼻中隔偏曲手术，建议是马上就做，同意的话来这边签一下字。”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语气不算太好，坐在对面椅子上的段云朗握着笔在洁白的纸上留下了几缕血痕。
手术室的门被关上，看着亮起来的“手术中”字灯，女孩终于长长喘了一口气，与何皎皎一起坐在椅子上等待。
“呼……”女孩擦了一下颊边的汗水“真的太谢谢你了，我们这边很少有人这个年纪就办理了未成年人身份证，多亏了你，不然刚刚都没法挂号了。你办理身份证可真早呀。”
何皎皎点点头“这没什么，我之前不在咱们这边上学，当时转学为了方便一并办理了不少证件。”
女孩若有所思，“原来是这样。我们加一下联系方式吧，我把刚刚你先垫付的费用转你一下。”
扫过二维码后，软件里弹出来了一条小猫头像的好友添加请求。
把“市二中林雨晴”的备注填好后，何皎皎把发票收据递给了女孩。
“我也只先垫付了五百，剩下的还没有出。”
林雨晴点点头，转账时却出现了余额不足的提醒。她尴尬地笑笑，又随即打哈哈道“那个……等我找一下援兵讨债啊。”
说着站起来走到一边打了一个电话，何皎皎模模糊糊地听到“阿姨好”“段云朗鼻子”“现在在市医院”之类断断续续的声音，想来是在和段云朗妈妈通电话。
挂了电话后林雨晴就把钱转了过来。
何皎皎收了以后，想到刚刚的情形，忍了一忍，还是没忍住，问道“你认识他父母呀？”
林雨晴一提到段云朗就忍不住地笑眼弯弯：“对呀，我们是青梅竹马，从小就认识对方父母。”又似是想起来什么一样，耸耸肩很是无可奈何说道“就是他偏不承认。”
“他每次非要说，是发小，是小时候的朋友。”
她说着顺了一下发梢的头发，“我说有什么区别？我偏这么说。有一次把他逼急了，他就说，”女孩想到什么什么好笑的事一样，笑出了声，压低嗓音模仿着男孩说话：
“当……当然不一样了！青梅……青梅竹马，不出意外很可能是长大以后的结婚对象。”
说着笑着靠到了何皎皎肩膀上“哎呦当时笑得我肚子都疼了，恋爱都没谈呢到想什么结婚去了。”
何皎皎听着她的描述，仿佛也看到了年纪更小一些的段云朗红着脸害羞又别扭地说着这话的样子，不由得也跟着笑出来。
二人正说着话，便听到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走来。
林雨晴都做好了叫“阿姨”的准备，却被何皎皎的一声惊讶生生打断。
“陈涅？”
“是你？”
两个女孩一人一句，他侧过脸庞，小声道“我不放心。”
林雨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何皎皎，故意说到“不放心谁呀？”她语气带着三分狡黠，何皎皎轻撞她手臂打断她的揶揄，林雨晴于是指手术室的方向，“还能有人比我更不放心他呀？”
话音刚落，便听道有人边接茬边走近他们这边。
“当然有，”说话的是一个踩着高跟鞋的漂亮中年女人，一头长发卷着波浪及至腰间，想必就是段云朗的妈妈。女人算来应当是年近四十，看起来却只是三十出头的样子。
她走过来很是亲昵地用食指点了点林雨晴的额头，“不止你一个人不放心这小子。”
林雨晴带着几分尴尬和害羞地吐吐舌头，“阿姨来得好快呀，其实只是个小手术，不用太担心……”
段妈妈了然笑笑，看向何皎皎和陈涅，“你们都是小朗的同学吧？我是他的妈妈。今天真是谢谢你们了，阿姨一会儿请你们吃饭。”语气温柔又和蔼。
何皎皎正要摆手说不用，手术室的门便开了。
大家围着医生，只听道：“手术目前来看很成功，不过还是需要先住院一天观察一下后续有无并发症和其他情况，家属先办理一下住院手续吧。”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段妈妈去缴费办理手续，其余三人便和段云朗先走向住院部的病房。
林雨晴带着段云朗先去病房，何皎皎和陈涅帮着就近买了一下一次性牙刷和牙杯毛巾之类生活用品。
二人走到门口尚未进门，便听到林雨晴“数落”段云朗的声音：“你今天怎么这么不小心呀？怎么打球还能走神？”
只听段云朗轻咳一声，“……我就是看一眼你要去哪里。”
短暂的沉默之后，又传来了林雨晴的声音“那你在球场也不能这样分心！”起初似是有些害羞的低声，可说着说着音量又逐渐提升“这次是运气好，没有骨折，你要是真受了重伤，以后打球肯定要受到影响，到了那时候……”
眼见着林雨晴是准备要口述一篇《关于段云朗为什么不应该走神》的长篇议论文，陈涅双手提着东西给了何皎皎一个眼神示意。
何皎皎会意，推开病房门打断了二人。
鼻子上贴着白色纱布的段云朗正老老实实地挨训，此刻看见救星似得眼神亮了亮，一面接过东西一面不住的道谢。
“一会儿我妈回来咱们一起吃个饭吧？”段云朗忽视被打断而呲牙咧嘴瞪着他的林雨晴冲二人说道。
“啊……那个——”何皎皎正要说什么，却感觉到自己的衣袖被轻轻揪了揪。
她回头，只见陈涅似是有些难为情地移开了视线，薄唇微抿，微不可察地摇摇头。
他并不是多么外向的人，要与并不熟络的同学、完全陌生的长辈同一张桌子吃饭甚至谈天，无异是一种酷刑。
好吧，既然他自己不好意思开口拒绝又不想答应下来，于是何皎皎勾了勾唇：“那个——陈涅之前说好了今天请我吃饭，所以不好意思啦。”
四十分钟后，二人坐在装潢精致的饭店里，何皎皎面前真的被端上来了她之前心心念念的腌笃鲜。
好久没吃到这道家乡菜了。这道汤汁醇厚，色泽浓白，笋香扑鼻的菜肴让何皎皎不自觉小幅度咽咽口水。
从鲜美的食物上移开目光她才发觉对面的男生的视线。陈涅只看着她，那样没有压迫力的目光，只是静静地为她的开心而感到愉悦。
对视后他便也笑了一下，微微抬了一下下巴，请她先动筷。
仿佛是她从来没来过这样精致的餐厅，在他的带领下才第一次来到这里一样。
才不是呢。
这样的念头在她心里一闪而过，她不再推辞，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放入口中。食物放入口腔的一瞬间她就感到一阵幸福，快乐地眯起眼来。
陈涅看着对面的女孩因尝到美食而忍不住轻轻摇晃起脑袋，唇边的笑意更加明显。
“其实我也就随口一说，没想到你真的会带我来。”何皎皎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这顿饭应该不算便宜。
因嚼动食物而嘟起的嘴巴也在思考一样，“我也没什么能够感谢你的，开学以后直到中考，我都可以帮你无偿辅导功课怎么样？”
见对面男孩的脸色变得有些难以形容，她小声补充到“年级第一的免费一对一辅导，也很值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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