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沉被请上台发言。
少年从容不迫站上讲台,视线转向主动退让到一旁美滋滋的晏枝,仅仅停留一瞬,又不着痕迹地退走。
“谢谢大家对我的认同。”他说,一双手因自身习惯把讲桌上的物品归摆整齐,嘴上的话却没停,“今天是我来十二班的第一天,对班级很多事务还不太了解,但在此之后,我会努力成为一个好班长。”
“就像我此刻正在做的,”梁沉把搁置在角落的半根粉笔塞进粉笔盒,完成讲桌整理的最后一笔,“让每个部分都各司其职,保持和谐,形成一个有规矩、成方圆的班集体。”
等他说完,教室里好像有那么一瞬的呆滞与不可思议。
同学们目不转睛看着台上的梁沉,觉得哪有点不对,但又说不上到底哪里不对。
本来选班委只是走个过场,谁爱当谁就当去。反正那人是真想当还是想耍一耍班长的威风,又或者想跟老师走得近、套近乎,大家都无所谓。
但梁沉是不一样的,他认真、真诚,所说的每句话都在昭示着,他未来的每一天都会这么做。
真诚的会当好一个班长。
而不仅仅是因为班长这个头衔。
晏枝收敛起自己的嬉皮笑脸,努努嘴,率先鼓起掌。
生活教会我们一大宗旨,看似如此其实并非如此。梁沉这个人的行为和他的性格在某些时候形成了很大的反差。大东说得对,不能给他扣上不近人情这么顶大帽子。
他只是单纯对她不近人情而已。
晏枝想着,一道目光投向她,不可忽略。
她抬头,发现梁沉正撑着半个身子看向她,他的外衫被前窗的风温柔吹开,露出里面洁白的T恤,以及T恤上方值得一看的锁骨。少年翩翩然的冷静。
在淅淅沥沥的掌声落下后,他冷着一张脸发言,毫无感情:“在此,我举荐晏枝同学当选劳动委员。”
劳动委员?
晏枝垮起个批脸。
还没完,梁沉收回落在她脸上的视线,淡淡道:“同意的请举手。”
晏枝又刷地往下看,脸上就差没写上三个字:别选我。
还有:求求了。
睁眼瞎谁都会当,尤其是还没有建立革命友谊的睁眼瞎,班里超出一大半的人举起手。
陆独傲那厮更是把手举得老高。
都不用梁沉说明她的聪明才智,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大家一致认同她来当这个劳动委员。
不知道这算不算伤敌一百,自损八千,晏枝瞬间蔫下去,双眼无神。
梁沉偏过头问她,面目冷峻:“晏枝同学愿意为班级贡献自己的一份力吗?”
晏枝肩膀往下塌:“我愿意。”
—
他绝对是故意的。
班级大扫除,晏枝拿了块破抹布狠狠擦玻璃。
谁刚才在她耳边说梁沉像君子的?
君子对世上闲语,当是一笔勾销,既往不咎。晏枝倒认为他是个痞子,不过是个有教养的痞子。
一个女生捧着脸从晏枝旁边花痴经过:“啊,班长好帅!我已经被他的人格魅力所征服!”
晏枝死抠玻璃上那块脏点。
又一个女生从她面前幽幽走过:“班长!你是我的神!”
晏枝撇嘴。
“班长,我们扫帚好像不够耶!”终于来了个正常情绪的。
晏枝总算把那块脏点抠掉。
“差多少?”她听见梁沉的声音徐徐问。
女生顿了下,似乎在想,最后还是败给没用的脑子:“不知道。”
梁沉迈着步子往这边走,经过晏枝的时候看了眼她擦的玻璃,没有看她,随后走到放扫帚的地方。
“还要个五六把吧?”女生试探性地问,等梁沉发话。
“多拿两倍过来吧。”梁沉的目光往下移,未经整理的教室后面一团糟,“另外多拿一个垃圾桶,再备一个水桶,还有四块新抹布。”
想到什么,他又说:“如果领取的地方没有抹布,就去小卖部买一条长毛巾,最便宜的那种,然后一分为四,费用从班费里扣。”
女生听得一愣一愣的,只顾点头,转身的时候还在记自己该拿什么东西。
晏枝目睹这一切,乌黑的眼珠子盯着窗户转半圈,她恶劣地想,梁沉真的只是对她不近人情。
老刘匆匆赶到教室门口,这会儿大家都去指定地点打扫卫生,班里没剩几个人。
“梁沉!还有那个……晏枝。”老刘的手在前门敲了敲,提醒他俩,“跟我来办公室一趟。”
说完,老刘先离开了。
晏枝把破抹布搁在她刚擦完的玻璃台上,跟身边那人说:“走吧,班长大人。”
梁沉侧头看她一眼。
那眼神,明明很平淡,却又摄人心魄。
晏枝挠挠耳朵,心里有点怂,跟他一前一后进办公室。
办公室里有四五个老师在,刘老班桌前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其中一份最吸晴,站在梁沉身后的晏枝忍不住指着说:“这不是我们的军训心得吗?”
这是她昨天晚上肝出来的军训心得。
高中开学第一个星期,是他们的军训时间,而恰恰好这个时间梁沉没有来,挺凑巧的,晏枝用某种故意的眼神看着他。
“还心得,看看你们写的都是些什么玩意。”老刘真心实意的嫌弃,“抄都抄一样的,都长一个脑子!”
晏枝小声反驳:“我没抄。”
“行了,我知道你没抄。”老刘把她的那份单独拿出来,“学校下来新规定,每个班选个一两篇贴墙上,就你的了。”
老刘把那篇没抄的军训心得递给就近的梁沉,梁沉伸手接过,入目几个大字——军训比学习更使我快乐!
一只手伸过来抢过他手中的军训心得,梁沉垂眸,与写满凶神恶煞的晏枝对视。
不要看,侵犯人家著作权!
晏枝的眼珠,乌黑的墨,瞠目瞪他。
在此刻,老刘不合时宜地咳嗽:“你俩走之前把办公室的卫生打扫一下。”
—
下午,学校召开开学典礼,在大礼堂。磨磨蹭蹭两小时,完了回去还得听老刘继续叨。
等他叨完,差不多到放学的时间点。
校园像被极速往后拉的电影条,夕阳爬过大地,这一天进入尾声。
晏枝瞌睡得正香,被陆独傲一掌拍醒:“喂,放学了。”
晏枝抬头,发觉老刘已经夹着他的保温杯走出教室,同学们陆陆续续收拾背包往外走。
而她前面,梁沉不在。
“他呢?”晏枝指着梁沉的位置问陆独傲。
陆独傲两条腿岔开,偏偏头,不爽道:“你管人家干嘛?”
“被老刘叫走了。”下一句他心不甘情不愿地答。
晏枝:“你怎么不走?”
陆独傲笑了:“老子等你啊。”
“那还是算了。”晏枝扭头开始收拾东西,“我不跟你一起。”
“哦。”陆独傲托出个随性的调子,拿起一早就收拾好的书包,单手拎出去往外走。
陆独傲是个野性子,但他有时候真的很过分,玩笑开得很大。就比如上个星期收手机,这丫的自己不交,怂恿晏枝不交也就罢了,还在自己手机铃声突然响的时候丢到她桌上,对老刘大言不惭道:“老师,晏枝手机没交。”
总之,八字不合。
等陆独傲走后,晏枝走到梁沉桌前,她的英语作业本还没拿回来。
梁沉的桌面很整洁,什么东西一眼就能暼到,晏枝才不相信他会把自己的作业本摆明面上,于是掀开课桌往里翻。
翻到一半,晏枝感觉到不对劲。
后面如芒刺背。
她保持着原动作转身,看到离他一米远的梁沉。
晏枝咳嗽两声,想不明白他到底什么时候进来的。
她厚脸皮直起腰,朝梁沉伸出一只手:“我的英语作业本,给我。”
“桌上。”
晏枝沉默,把一开始就忽略的课桌巡视一遍,从右边叠得整齐的书本中抽出她的英语作业本。
“我不是故意要翻你课桌的。”晏枝把作业本拿在手上绞成一团,头一次有些心虚。
梁沉好像不在乎她说什么,他的身体后靠在透光的窗户边上,一双眼微挑的了然,疏离语调响起:“晏枝,第二次了。”
什么第二次?
晏枝侧过身和他面对面,她发觉他的表情很不好,一向平淡的脸上尽显冷漠,眼角收紧。
“学校不是你家。”梁沉的话语并不算重,“我想你应该明白。”
晏枝被他说得有些难受,她心想,这人终于肯露出真实面目,于是她眼里盛满愤怒,回怼:“是你先拿我作业本的。”
梁沉语调下沉,眼神竟呈现一丝锋利:“谁开的头?”
是她,是她和陆独傲掐架,殃及他这条池鱼,可她说对不起了呀,他为什么还这样!
晏枝被他质问,被一个有礼貌还很有教养的人质问,她抬头,气势汹汹:“那你现在是在跟我计较吗?”
“计较的人是你。”梁沉的眼角蓦地放松,冷漠一转即逝,他不过是想告诉她,除家之外,没人会惯着她的脾气。
而他,也有自己的脾气。
晏枝更气了,她生起气来会口不择言:“那你说什么第二次?我是不是只要说句话就能戳你肺管子!”
梁沉没想到晏枝会这么想,他静静陈述事实:“职高那条路上,你泼了我一盆水。”
梁沉能猜到他们泼错了人,可他不是他们的朋友,更不可能和他们共情。作为一个只是恰好路过的路人,他想谁被泼湿了衣服,心情都不会太好。
晏枝没想到那天的倒霉鬼竟然是他,原本膨胀得快要爆炸的气突然像被人拿针猛戳一下,偃旗息鼓。
但晏枝骄傲到现在,在被别人夺了面子的情况下,是不可能也不会好好说话的。
她拿起桌上的书包,从梁沉身边绕过去,头也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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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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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玻璃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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