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鸦雀无声,陆乩野那句状似淡漠却和威胁无异的话,清楚地传入殷乐漪的耳中。
她脚步踉跄地往后退,心生怯意的试图和眼前的少年拉开距离,后退时不小心踩进不平的雪里,整个人重重的跌坐进雪地中,比方才显得更为狼狈。
“少将军——”
周骞高喊的声音忽然响起,殷乐漪惊惧的想要爬起来逃走,却在刚有动作之时便被陆乩野的目光擒获住。
他的眸中没有刻意流露出一丝一毫的震慑和威胁,他只是居高临下的睨着殷乐漪,冷淡又高高在上的气势,让殷乐漪感觉自己浑身如同被一张无形的大网囚住,将她想要出逃的念头尽数扼杀。
周骞对着陆乩野下跪行礼,看见陆乩野手里拿着的簪子,匆忙捂住自己脸上被划出的伤,将头埋得更低。
但陆乩野早已瞧见他的脸,再结合殷乐漪忽然出逃一事,他一针见血道:“看来今日之事,皆因周副将而起。”
那几具士卒的尸首还在地上没有处理,周骞低着头时看清其中两具尸首的脸,认得他们是负责看押殷乐漪的士卒,身体里的酒意瞬间被恐惧替代。
“是……是属下失职!还请少将军恕罪!”
周骞牙齿打颤地重重叩首,他对陆乩野敬畏且惧怕。
抛开陆乩野的身份不提,行军数年,周骞深知陆乩野行事有多么狂悖。
即便他如今贵为魏军中的副将,但在陆乩野眼里他和那几个刚死的末等士卒毫无区别,陆乩野要想杀他,等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陆乩野状若无意地把玩了一下手中的簪子,“按照军中律法,渎职之罪该如何罚?”
周骞跪在冰天雪地里,闻言整个后背一瞬间爬满了密密麻麻的汗,迅速地开口认错:“属下知晓……属下知晓!属下这就下去自领责罚!”
他怕极陆乩野下一刻便开口要了他的命,行了跪拜大礼后慌不择路地爬起来退下去领罚。
周骞的离去让殷乐漪心中紧绷的那根弦松懈了几分,她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尚未得喘息,眼神毫无防备的和面前的少年将军对上,她即刻戒备起来,紧张地不敢再泄露一点情绪。
陆乩野眼帘一抬,无甚表情地从她脸上移开眼,冷声下令道:“严加看管。”
魏军得令押回殷乐漪,两名长相几乎一模一样的将士从回营的士卒里走到陆乩野后方。
这两人是孪生兄弟,兄名为傅严,弟名为傅谨,都出自越国公陆府,乃是陆乩野的心腹。
三人一行走向主帐,傅谨在后方低声道:“算周骞那厮逃过一劫……”
陆乩野带兵以残酷闻名,他行事手段狠辣不羁,在他麾下的兵若有失察渎职者,从无例外都是丢了性命。
陆乩野漫不经心地抬手拂去肩上雪,“不过是个离死不远的蠢物罢了。”
傅严傅谨两兄弟面面相觑。
傅严谨慎地询问:“公子此话何意?”
陆乩野嗤之以鼻道:“与亡国公主有染,陛下必不会再留他性命。”
他们那位皇帝陛下生性多疑,为了消除隐患,宁可错杀一百,也不会放过一个。
眼下他既已下令灭了晋国,就绝不会再为自己留有后患。
陆乩野点醒他们兄弟二人,“芙蕊必死无疑。”
而**薰心急着和芙蕊扯上干系的周骞,以及军营之中企图染指芙蕊之人,皆是在自寻死路。
傅严傅谨两兄弟领悟其中深意,异口同声道:“属下明白。”
陆乩野行至主帐前,士卒恭敬地为他掀开帐帘,他欲要挥退这几人,抬手时发现自己手里还拿着一件物什。
他垂眸一瞧,发现是那芙蕊公主妄图用来自戕的发簪。
式样是朵并蒂芙蕖,叶片簇拥着花蕊,清雅别致的很。
尤其是簪身上分明沾染了血,此刻却散发出一股极淡的幽香,隐隐约约竟快要盖过那血腥气,将香气留在他的指间。
陆乩野眉心微蹙,似是并不喜欢这股香气。
“傅谨。”
“属下在。”
陆乩野回头,余光倏尔瞥见远处一抹被魏军押送着走的粉色身影,明丽淡雅的如同一株芙蕖,在这茫茫大雪之中显得单薄,却又格外动人。
可惜是朵被他人扼住咽喉的芙蕖花,再动人也不过是将死之物。
陆乩野的眼神从那抹身影上无波无澜的掠过,将手中的簪随意的抛给傅谨,走进主帐内。
“扔了。”
将死之人的物什,何须留存。
傅谨接过这支并蒂芙蕖簪,看着远方的倩影,片刻后,没忍住唏嘘了一句:“就是可惜了芙蕊公主那般绝色姿容,竟要被周骞那样的癞蛤蟆——”
“多嘴。”傅严一本正经地打断傅谨,“谨记公子的话,切莫与芙蕊公主扯上半点干系。”
傅谨摸了摸鼻子,“我知道了阿兄。”他还没傻到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殷乐漪被重新带回营帐看押了起来,负责看押她的人换了一批新的,对她的看管比之前更加严密。
夜里,殷乐漪既不敢熄灭烛火也不敢入睡。
虽然周骞今日受了刑罚,断不可能再像几刻前一样夜闯她的营帐,但她深知自己此次能从周骞手中侥幸逃脱,并不是周骞打消了对她的觊觎。
而她又在逃脱之时伤了周骞,周骞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对她罢手。
殷乐漪深知如今自己只是阶下囚,周骞乃是魏军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副将,他要想借机报复她、对她为所欲为,也不过是轻而易举。
她若想完全摆脱眼下的困境,打消周骞对她不轨的念头,除非在这魏军军营中能有一个比周骞更加位高权重之人站在她这边,才能够震慑周骞。
整个魏军之中,有这样的身份权力让周骞感到惧怕和俯首称臣的仅此一人。
殷乐漪想到了那个少年将军。
魏晋两国交战多年,殷乐漪从前在晋国时,是常听闻他的事迹的。
陆欺,字乩野,出身魏国越国公陆府,战场上的杀神,魏国的将星,一杆长枪“摧城”在手便能横扫千军。
世人都讲他用兵如神,每每只要他参战的战役,晋国从来都是以惨败收场。
晋**方与他交战的时日越久,渐渐地都对他闻风丧胆。
而陆乩野这个名字也因“战无不胜”越传越广,晋国百姓在背地里都唤他“玉面修罗郎”。更有甚者,常拿他的名讳来夜止小儿啼。
今日一见,玉面是真,修罗却也是真。
殷乐漪与他不过只短短见上一面,便因他的言行举止心惊胆颤。
诚然陆乩野是这魏军中最位高权重的那一个,哪怕放在整个魏国,恐怕他也是万人之上的少年权臣,一个周骞对他来讲实在不值一提。
但一想到陆乩野这个人,殷乐漪便觉得有些头皮发麻。更何况她今日还险些丧命于陆乩野的箭下,这样危险的一个人,又怎会庇护身为敌国公主的殷乐漪,为她去震慑他的属下周骞呢?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烛泪燃尽,帐外天色已明。
殷乐漪心力交瘁地在帐内枯坐了一宿,帐帘忽然从外面被掀起,一个人走进来。
她心有余悸,看清来人是个女子,这才稍许安心。
对方面色郁郁,身形瘦弱,怀里抱着一件披风,几步走到殷乐漪跟前,朝她行了拜礼,“见过公主……”
魏人是断不可能向殷乐漪这个亡国公主行礼的,她小心翼翼地问:“你是何人?”
“我是礼部尚书之女岑柔,从前随家母一同受邀去过一次皇后娘娘操办的宫宴,在宴上曾有幸远远地见过公主一次。”
殷乐漪从被俘那日到现在一直都是孤身一人身处敌营,这地方群狼环伺,她整日里都提心吊胆,如今在见到同是魏人的岑柔后,她情不自禁地卸下心防,眸中起了泪意。
岑柔见她欲语泪先流,忽然腿一弯在她面前跪了下来,“还请公主从了周将军,救小女一命!”
殷乐漪怔愣,“……岑小姐你这是何意?”
“小女是在逃出王都时被周骞的下属抓来献给周骞的,他不但强占了小女清白之身,还待小女如牲畜一般肆意打骂……”
岑柔痛哭着挽起自己的衣袖,露出一双伤痕交错的双臂,“这些伤都是他打的,他要小女来游说公主顺从于他,若公主不从,小女恐怕活不过今夜……”
殷乐漪含泪看着岑柔臂上的伤,岑柔也是官宦人家的千金,从小娇生惯养,可这些新伤添旧伤将她这一身的雪肤糟蹋的触目惊心。
“我知自己是在强人所难,可我与公主如今已是魏人的阶下囚,只剩一条命苟活。我早已家破人亡,活着对我来说是最紧要的事,还请公主看在君臣一场的份上救我一命……”
岑柔涕泪横流的弯下身子去,朝着殷乐漪叩头行大礼,被殷乐漪及时扶住了肩膀,将她扶了起来。
殷乐漪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压住了哭腔,用尚算平静的语气开口:“岑小姐,我是晋国唯一的公主,我不能再让晋国连最后一丝颜面也扫地。”
她若顺从魏国将领,那便是让晋国蒙羞,让殷氏皇族蒙羞。
岑柔泪水连串地下落,“那公主……便是把我往鬼门关里推啊……”
殷乐漪轻柔地为她拭泪,她沉思了许久,用只她二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我们一起逃出去,或能有一线生机。”
[可怜]逃不出去,也没有一线生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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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陆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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