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闻看着他对自己嘶吼,人也愈加癫狂,缓缓闭上眼道:“你真是疯子!”说完别过头去。
杨晓攀满腔怒气,红着脸大喊:“裴闻,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我?你我是一条船上的,我死了你也别想独善其身。”
杨晓攀转头看着蒋冲道:“还有你!蒋冲,你也别想好过。”
蒋冲站在一旁,被杨晓攀抓着衣襟,用力撕扯着,摇晃着。他十分平静,缓缓转头看向杨晓攀,神色复杂,长叹一声别过了脸。
“富贵而骄,自遗其咎!”
他掰开杨晓攀的手,推开他的手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裴闻站在原地,略带怜悯地注视着牢内人,也是与他多年同窗同袍之人。二十载时光荏苒,今是昨非,一切都已变得狰狞模糊。
良久,他红着眼道:“湛兮!早错了!”
杨晓攀听到裴闻喊他湛兮,他顿时愣住了,裴闻深深看他一眼,毅然离开了。
湛兮!是他的字。
在他及冠那年,老师为他和裴闻分别取字,湛兮、守中。老师期望他和裴闻坚守初心,实现心中抱负,和光同尘,虚怀若谷。
杨晓攀苦笑一声:“湛兮……”突然又大笑起来,“湛兮……”
湛兮早死了,他亲手杀死的。
他转头看向裴闻离开的方向,早已不见人影。
裴闻走出台狱时,蒋冲正站在日头下等待,他微微仰着头面向朗日,意图冲散浑身恶寒。
听到脚步声他回过头来,看着裴闻走过来,待裴闻站定在他身边时,他才开口问。
“你方才那么说,是不是想让他醒悟过来?”
裴闻也抬头看了一眼朗朗白日,没有回答蒋冲,转而道:“去文华殿吧,太子还等着呢。”
他说完就朝景风门走去,蒋冲收回视线看向裴闻,眼中白日虚影在他身后闪动,蒋冲眨眨眼,眼前恢复一片清明,快步追了上去。
二人一同来到文化殿内,殿中高廷屏退了众人,他们向高廷禀告了方才牢中的一切。
高廷一言不发地听完了,他神情肃穆,垂眸坐在桌前。
蒋冲裴闻二人见他依旧沉默着,裴闻上前问道:“臣斗胆问殿下,打算如何处置杨晓攀?”
高廷沉吟片刻才开口:“裴大人是在关心曾经的同窗好友哦?”语气平缓,听不出情绪。
闻言裴闻连忙跪下:“太子殿下明鉴,臣与杨晓攀已是异轨殊途,心中除了尽忠报国外再无他想。”
高廷缓缓抬起眼,打量着跪在桌前的人,良久才道:“二位大人同杨晓攀同袍多年,即便已身在殊途,可多年的情谊并非虚无。当初在坤宁宫偏殿中,二位大人主动交出了投名状,本宫犹记在心,只是眼下边疆正是交战的紧要关头,本宫不愿二位有半分恻隐之心。”
话音落下,蒋冲跪到了裴闻一旁,二人齐声叩首道:“臣等绝不姑息奸佞,请殿下安心。”
“那些送亲的人马可是关在了大理寺?”
蒋冲道:“正是,那日羁押回来殿下就让大理寺收监了。”
高廷即刻命人前往大理寺将卷宗取来,打开卷宗一一阅览,经大理寺审讯过的证词全都记录在案。
那些人马都是受尚书夫人指派,全是拿钱办事,并非出自尚书府中。查证了那几箱嫁妆来历,除了一些寻常金银首饰外,只有一颗大东珠最为珍贵,乃是皇家御赐之物。
而这颗大东珠是皇帝赏赐给贵妃的。
他勾唇浅笑:“看来两位大人今夜要陪我去一趟尚书府了。”
裴闻和蒋冲对视一眼,躬身道:“是!”
天黑之后,高廷带领蒋裴二人前往了尚书府,他身穿黑色披风,坐在车辇正中,蒋冲和裴闻二人分坐两侧。
一路沉默,车辇停在尚书府门外。三人一同下了马车,尚书府诺大门庭矗立在面前,朱红色大门紧闭,不见往日门庭若市的荣光。
裴闻看了高廷一眼,朝他微微颔首,随即走上前去门。
不多时,大门被打开一条小缝,门缝中探出一双眼睛朝外打量,见来人是裴闻,里面的人才将大门打开。
门内站着的是尚书府管家,他恭敬行礼:“原来是裴大人?可是老爷有什么话要带给夫人?”
裴闻道:“我来找尚书夫人。”
裴闻并未正面回答,管家不疑有他,恭敬道:“裴大人请随我进来,容我让人通秉一声。”
“劳烦了。”
见管家将门打开,高廷拉低了兜帽,身形和容貌被遮住,同蒋冲一齐来到尚书府门前,跟在裴闻身后走进了尚书府。
管家在前头带路,将三人领到会客厅等候,命人奉上热茶后,才前往内院通秉杨夫人。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杨夫人就闻讯赶到了会客厅,脚步匆匆可见心中焦急,进来后直奔主位坐下,甚至都没留意除了蒋冲裴闻的第三人。
她屏退了厅内闲杂人等,神情疲累带着忧愁之色,看向裴闻时泫然欲泣:“裴大人,可是夫君他有事托付?”
裴闻略微垂眸:“杨夫人……”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转而看向蒋冲身旁的座位。
顺着裴闻的视线,杨夫人才注意到蒋冲身旁还有一人,黑色披风遮住身形和面容,神秘莫测。
她看一眼裴闻,迟疑地开口:“这位是?”
裴闻和蒋冲面露难色,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瞧着蒋冲身旁之人问:“不知这位先生是何身份,既然能和裴大人一同来到府上,就一定是晓攀的朋友,何不已面目示人?”
她见那人不为所动,微微皱起眉头:“你究竟是何人?”
她紧紧盯着那人,只见他微微转头,抬手取下了兜帽,露出一张生的极好的脸,慢慢坐正了身子,不经意显现出身上的紫色朝服。
天潢贵胄,风光霁月,正是当今南虞监国太子——高廷。
杨夫人震惊不已,瞪大眼睛瞧着高廷,颤抖着声音道:“太子殿下?”
高廷眉眼含笑,朝杨夫人略微颔首:“杨夫人可还安好?”
杨夫人连忙从椅子上起身行礼:“不知太子殿下登门,臣妇有失远迎,还望殿下恕罪。”
高廷微微抬手:“杨夫人免礼。”
杨夫人道谢后,十分局促的站在一旁,对高廷道:“太子殿下请上座。”
高廷起身径直走到正位,而后转身坐下:“杨夫人也请入座。”
“是!”杨夫人道了声是,而后坐到裴闻身旁的座位上。
高廷瞥了一眼杨夫人,轻笑着问:“杨夫人可知本宫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杨夫人颔首低眉:“臣妇不知,还望殿下明示。”
“本宫是有消息带给杨夫人的。”
杨夫人微微蹙眉,迟疑着抬眸看一眼高廷:“有劳太子殿下专程过来了。”
“哪里?此事非同小可,本宫不得不亲自前来。”
杨夫人疑惑不解。
高廷低声轻叹,语带惋惜:“贵妃娘娘薨了。”
杨夫人闻言满面惊骇,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双唇不住的发颤,即便是坐在椅子上,也浑身颓软难以支撑。
高廷佯装关切地问:“接到这消息时,本宫也十分悲恸。杨夫人可要节哀呀。”
“也不知父皇为何要送贵妃娘娘去北异,这实在太过突然,贵妃娘娘薨的更加突然。真是世事无常,难以预料啊。”
杨夫人神情既悲怆又绝望,反问道:“殿下说贵妃娘娘死了?”
高廷点头道:“不错,即将进入草场时,服毒自尽而亡。”
“那陛下可知道?”杨夫人问。
高廷眸色顿时阴沉下来,望着她摇了摇头:“父皇还不知,他在玉华寺日日为国祈福,若是让贵妃死讯惊扰,恐难让三年功德圆满。到时若是无法停止边疆战事,那可是故意搅乱家国安宁的大罪,任谁也担待不起。”
杨夫人慢慢低下头,语气中难掩的低落,声若呢喃:“殿下所言极是。”
高廷压低声音道:“所以本宫才亲自来告知杨夫人,切记,不可轻易透露这一消息。”
杨夫人颔首道:“臣妇明白。”
高廷点点头:“好,那本宫就不再叨扰了。”
高廷说完站起来,拉起兜帽遮住脸,又理了理身上披风,才转身朝外走去,裴闻和蒋冲连忙跟上。
杨夫人朝高廷背影行礼:“恭送太子殿下。”
管家恭送几人离开,而后重新将大门关上。车辇渐渐驶离尚书府,车辇内裴闻开了口。
“殿下为何不审问杨夫人?”
“何必质问她一介女流,倒不如让她自己乱了阵脚。”高廷靠在车厢内闭目养神。
蒋冲略作思忖,“殿下是说杨夫人会想尽办法,将贵妃死讯通知给台狱内杨晓攀?”
高廷睁开眼:“不错,她为救杨晓攀,不惜帮他将贵妃送往北异,她知道只有贵妃到了北异,杨晓攀才有可能重获自由。”
裴闻接着道:“如今贵妃死了,她必须要告诉杨晓攀,好让他另想办法自救。”
蒋冲掀开帘子朝外看一眼:“贵妃的死是找出杨晓攀通敌的契机,要盯紧杨夫人才是。只要知道她如何通知杨晓攀,就能知道杨晓攀如何传出的消息。”
裴闻感叹:“好在这场和亲未成,否则殿下筹谋多时的大业就前功尽弃了。”
蒋冲抬手搭在膝盖上:“的确,实在太惊险了。”他突然想起边疆战事,“也不知前方战况如何了。”
高廷道:“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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