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歌熟悉的声音在楼道中响起，一字字落入祁夜耳中。
他看着宋歌不知道为何有些佝偻的身影，再加上刚刚略带沙哑的声音，脑中忽然涌出一个不好的猜想。
快步下楼，停在宋歌前一级台阶站定，验证了他的猜想。
“怎么回事？谁打的？”
宋歌头上戴着一顶棒球帽，黑色帽檐将他的头发压下，遮住了大部分带着伤口的眉骨。
但露出来的其他部分，嘴角、颧骨和下巴满是伤痕，尤其是嘴角的伤口，一团乌青和还未掉落的血痂。
祁夜眼神坚定，而宋歌则是不自然地转动着眼球，回避着他的目光。
与此同时，宋歌轻轻舔咬着嘴唇，试图让他干涩的嘴唇在此刻祁夜的眼中不至于太过泛白。
仿佛这也是他现在唯一可以做的，掩盖自己狼狈的方式。
“你这几天没来学校，就是因为被人打了？”
顿时，一股怒气，从他的心底开始发散，顺着血液流经四肢，一直到他有些发麻指尖。
“嗯。”
宋歌不再回避祁夜的目光，低声应了一声。
“要是程思意那个傻逼被人打了，早就哭着来找我了。你真挺行啊宋歌。”祁夜气极反笑，忽然想起宋歌请假的前一天，“你，不会是那天晚上打架的...”
“不是。”宋歌打断了，“跟那天晚上没有关系。”
“那你倒是说呀？被打了不知道叫人啊？”
祁夜看出了宋歌并不想多讲，这才是让他觉得心烦的地方，语气也急了几分。
但很快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语气一下子变得飘忽起来，“不会是找你要电话的学妹，人家有男朋友了，把你提溜出来打了一顿吧？”
“嗯？不是。”
宋歌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或者说到现在也没反应过来，这个回答也纯属是下意识的反应。
他不得不承认，今天在这里碰见祁夜，的确是计划之外的事情，否则也不会这般手足无措。
“行，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就是不打算说了是吧？”祁夜叉起腰，冷着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就给我一个名字。”
“祁夜，谢谢你。”宋歌很想去碰一碰祁夜的此时紧绷起的下颚，让他放松一些，“只是一个意外，没关系的。”
“你也不照照镜子，你都被...”
祁夜的怒气一下子又涌了上来，真想拿面镜子给他照照都被打成啥样了，还在这一口一个没事。
可是没等他剩下的说出口，便响起了二楼开门声和他外公的声音。
“有啥子事进来说。”
梁老爷子丢下一句话，背着手又进去了，
祁夜大概猜到了，都是黄色木门，刚他吼那么大声，老头子怕是都听见了。
“跟上啊。”
祁夜抬步朝上走，看后面没动静又补了一句。
祁夜就拿了一把木凳，放在他外公坐着的躺椅前边，自己也找了根小木凳坐下来。
“坐！”祁夜指着小木凳对站在门口的宋歌说着，又扭头看着闭眼摇着摇椅的外公，“外公，这你得好好管管。这我同学，一好学生被人打成这样，他还不乐意跟我说是谁打的？外公你说，他该不该...”
“你之前高一，天天不是鼻青脸肿，就是把别个打得鼻青脸肿。我来问你的时候，你说没得嘛？”
梁老爷子瞪了祁夜一眼，然后把目光移到了一旁规规矩矩坐着的人身上。
下一秒，祁夜就看着自家外公从摇椅上一个翻身就站了起来，走到宋歌面前弯下腰，仔细盯着人的脸看。
那眼神活像是看着什么宝贝。
“外公，你这么盯着人家，不礼貌呀！”
“勒，勒不是宋家个外孙儿迈？”梁老爷子拍手笑了起来，花白的胡子都翘起了尾巴，“你外婆是不是宋元嫱？”
这个走向是祁夜再怎么都不会想到的。
“是的。我外婆的名字是宋元嫱。”宋歌也跟着一下子笑了起来，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我外婆之前是这里的老师，但今天也是我第一次来这里，所以...”
“对头，你妈上大学之后就回来的少，你外婆一走更是...”梁老爷子叹了一口气，重新坐回了木摇椅上，“你长得好像你妈哟，特别是勒个眼睛。鼻子呀，长得有点像你外公。”
“梁爷爷，你还见过我外公吗？”
宋歌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同样亮起来的还有祁夜，不过确是疑惑的目光，因为他可没告诉过宋歌，自己外公姓梁。
“就搬出去住了几天，你妈妈和你舅舅的满月酒都是在这边办的。”梁老爷子回忆起那段日子，仿佛整个人都年轻了起来，“你妈妈名字取得也好——宋棠。那个月份海棠花开得好惨了，你外婆直接就把名字定了。倒是你舅舅名字呀，她取不出来，你外公那个中文不得行，还是我给的建议哟，也是木字底，梁，国之栋梁，宋梁。诶，你啥子名字呀？”
“宋歌，对酒当歌的歌。”
“外公，我拜托你看一眼，你那位宋老同志的乖外孙脸上是什么？”祁夜一下子把宋歌的棒球帽摘了下来，皱着眉对梁老爷子说着，“你看下，我就算去外面打架，也没打成过这个样子吧？”
话音刚落，宋歌就看了过来。
眼神里是满是委屈，但还是对着祁夜笑起来，又似乎是扯到了伤口，疼得眯起了眼。
祁夜不想去看他，不能被敌人迷惑。
想着为转移注意力，翻动起刚从宋歌头上摘下的帽子，越看越不对劲。
靠，这不是我的吗？怪不得今天出门没找着！
祁夜扭头瞪了眼宋歌。
“诶，你碗洗没得哟？”梁老爷子一脚给龇牙咧嘴的祁夜踢去，“自己去洗碗。”
“哦。”
祁夜嘟着嘴站起身，把那顶棒球帽在手里挽了个花，扣回宋歌头上。
等他哼着歌把碗和厨房都收拾好，一进客厅就看着只剩下梁老爷子在外面吃着橘子，宋歌又跑了。
“外公，宋歌呢？”
“去他外婆屋头了，别个来这边是有正事。”老头子吃着橘子，摇着摇椅，好不悠闲，“哎呀，娃娃命苦哟。”
没头没尾的两句，却让祁夜心生疑窦。
但他也知道如果自己问外公肯定问不出什么，梁老爷子一辈子都不喜背后谈论他人，否则刚才也不会把自己打发去洗碗。
但祁夜这次还想再磨一磨，谁让程思悠老说自己没同学爱来着。
“莫问我哈，你今天在这里把屁股坐穿，我也不得给你说别个的事情。”
祁夜嘟起了嘴，把厨房里给老爷子炖的汤关小火后，叮嘱了几句就不再自讨没趣，磨磨蹭蹭下了楼。
当他看见站在树下宋歌时，祁夜忽然生出一种是不是应该早点下来的想法。
祁夜迎着宋歌的目光走到他身边，摸了摸脖子，从兜里慢腾腾掏出手机道：“把你微信给我，省得下次找不着人。”
宋歌把他手机递回的时候，祁夜脑子里又闪过那天在操场上看见的一幕，然后在心里骂自己傻逼，干嘛不在班级群里加。
“我刚刚也在想，如果有你联系方式的话，就可以先跟你讲一声，你的帽子在我这儿。”
“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外公姓梁啊？”
祁夜把手机递还给宋歌，没在意帽子的事儿。
“梁老师跟我说了你们的关系。”宋歌换了只手拿着老式相册，和祁夜一起朝外走着，“你叫梁爷爷外公，自然也就知道了。”
“小梁还真是啥都跟你说呀。你今天来这边，就是来拿这个的？”
宋歌顺着祁夜抬手的方向看到自己手里，“嗯，里面有很多我妈妈的照片。”
“你妈让你来拿的？”祁夜领着宋歌走到了小门附近，“你被打成这样，你妈没多问呀？”
“我之后会注意的。”
宋歌在拱形门下停住脚步，看着祁夜认真说道。
祁夜愣了下，表情奇怪地开口：“我又不是你妈，跟我说干嘛。”
“就是看到你为我着急时的...”
“我，我们班无论谁被人打成这样，我都着急！”祁夜赶忙打断宋歌，“反正，要是学校有人欺负你，都跟我讲，在圣光还没人敢动我们班的人。”
“好，我记住了。”
宋歌笑了起来。
-
俩人一路走到公交站台，祁夜转转悠悠地停在了线路牌处。
祁夜在这片山上长大，从这经过的公车和路线图他早就烂熟于心，但还是忍不住看起来。
9辆车从这儿过，到森林公园有3趟，这也得等个几班车才...
“车来了。”宋歌看着行驶来的车辆，“我先走了，谢谢你的帽子。”
“嗯。”
祁夜的手还插在宽松的黑色运动长裤里，只是看着他踏上公交车。
宋歌的浅蓝色牛仔裤已经被公交车遮住，只能从窗户那儿看见他穿着的纯白棉质短袖，就连脸都因为太高站得又近被挡住。
祁夜鬼使神差地微微弯下腰，正好对上同样弯下腰看向他的宋歌。
拜拜。
宋歌嘴型说着这个，挥动的右手也是。
“那帽子宋歌戴着还挺好看的。”
走出了两步路后，祁夜才意识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草
祁夜愣在了路边。
这，这他妈算什么啊？
【下山去不去思意他们】
祁夜握着手机看了半晌，还给删了。
祁夜觉得自己是个傻逼。
【-：到家了吗？】
几乎是同时，空白的对话框重，出现了宋歌的第一条消息。
傻逼这回事吧，祁夜觉得宋歌也有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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