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原镇修路工程收了尾,刑烈在家歇了没两天,耳边全都是王芝絮絮叨叨的声儿。
“咱就是说,也不知道是随了谁,娶媳妇儿一点儿都不着急……”
“还没呢,这不房子刚装好半年,说是什么甲醛,得晾着,趁年前把家具买回来,收拾收拾……”
“家具也有甲醛?不能吧,那啥时候能住啊?”
“我去问问那臭小子……”
刑烈嗖的从炕上坐起,趿拉着拖鞋就要出门,正迎上王芝进来。
“诶,干嘛去,我问你那家具是有甲醛?”王芝拽住他问道。
刑烈:“没吧,我去打听打听。”
说着,顺利脱身。
他家大门口坐着几个大娘,东扯西扯的聊闲,看见他出来,都不由感叹。
“你家烈小子是吃啥长大的,怎长得恁高呢?”
男人嘛,就是要高高大大,壮壮实实的才好。
王芝脸上笑开了花儿,颇有些养猪很肥的得意劲儿,嘴上却说:“能吃啥,也没唐僧肉给他吃,还不是那五谷杂粮。”
刑烈趿拉着拖鞋出了巷子口,就见邢佳佳骑着小电驴回来了。
“还没过节呢,回来干嘛。”刑烈闲的撩架。
换做平时,邢佳佳高低得踹他一脚,但现在,那眼珠子转着只瞥了他一眼,哼了声,半点儿看不出生气,扬长而去。
“改性儿了?”刑烈嘀咕,掏出手机拨了通电话出去,“出来喝酒。”
太阳还没落山,烧烤摊上没几个人。
刑烈磕开一瓶啤酒喝了两口,“明儿拎点儿东西去镇长那儿走一趟去。”
周朗剥毛豆,闻言抬眼瞥了他一眼,“着什么急,明儿去那叫有贿赂嫌疑,后天去那才是人情走礼。”
中秋节嘛,送两条烟两瓶酒咋的了?再打听两句,那不是水到渠成?
“随便。”刑烈操心不来这事儿,只是想起来了,提醒他一句。
毕竟,这镇上的活儿干完,最近只有两个零碎的小活儿,不费工夫,当然钱也没多少,那图书馆的工程可不就是吊在脸跟前儿的肉?
周朗剥了两颗毛豆扔嘴里,使唤他:“你给周婷打个电话,明儿我过生日,喊她来吃饭啊。”
刑烈咬着根肉串儿,皱着眉看他:“你还真过生日?”
“咋的?不行?”
刑烈翻他一眼,“自个儿吃去吧。”
周朗哼笑了声,也不计较,在裤子上擦擦手上的水,直接摁亮手机,拨出了通电话。
刑烈眼睛一瞥,看见了那名儿,粗声骂:“你他妈有病?”
恨不得用这根儿签子掼他脑袋上,看看他脑子是不是被狗吃了。
电话没响多久,很快接通,那边儿响起了周婷的声儿。
“周哥,啥事儿?”
“明儿哥哥过生日,你来呗,” 周朗说着看了眼刑烈,不等周婷说话,他又道:“本来是刑烈给你打电话的,但他手机赶巧儿没电了,我俩这会儿吃烧烤呢,你要不跟他说两句?”
“没事儿,我明儿过来,你有啥想要的礼物不,我给你带来。”
“不用,不缺啥,你人来就行。”
说了几句,电话挂了。
周朗把手机塞回兜里,拿起桌上的酒瓶示意跟他碰一个,十分深沉的说:“兄弟,都在酒里了。”
刑烈冷嗤一声,霍然起身,过去又拎了两瓶过来,咚的一声放在桌上,“来,今儿不喝完,老子灌死你。”
周朗:……
不知好歹的狗东西。
周朗被灌死了,脚步浮虚,摇摇晃晃的被刑烈一脚踹进了自家门儿。
刑烈双手插兜,扭身走了百来米,还能听见周朗他媳妇儿的骂声。
周朗心里苦啊,被媳妇儿嫌弃得踹去打地铺,第二天还要高高兴兴当寿星。
……
梁星星一早就醒来了,在学校养成了生物钟,这个点儿该跑早操了。
她翻来覆去,回笼觉没睡着,索性穿了衣服起来了,沿着镇子的小路跑步。
天空湛蓝将洗,天气晴朗,万物可爱。
跑完半圈,额前微微发汗,脸颊染了层薄红,梁星星塞着耳机慢慢往回走,就见一道高大身影正坐在早点摊前吃饭。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脚步猛地顿住,就想原路折回。
可停顿的这几秒,梁星星遏制住了那股劲儿,垂在身侧的手蜷了蜷,她步伐不疾不徐的继续往前走。
不到两百米,刑烈扭头看来,腮帮子撑起,眉眼间清明却也自带凶悍。
梁星星心口猛地一跳,她缓缓深呼吸,面上分毫不动,迎上了他的视线。
晨曦在身后,猛兽在前,身侧蔷薇发着浅淡的香,她手心濡湿。
刑烈被那蛋黄儿似的朝阳晃得眯了眯眼,刚要收回目光,忽的怔住了。
她今天有点不一样了。
似是为证实他的想法,梁星星又走近五十米,跟他说了声——
“早。”
是不一样。
她今儿没有避开他。
刑烈囫囵咽下嘴里的肉包子,眉眼冷峻的‘嗯’了声。
那道精神抖擞的单薄身影已经从他身边经过,也不知道听见了没。
梁星星能明显感觉到身后那道视线,直至拐了个弯儿,她紧绷的神经才缓缓松下来,方才惊觉,后背竟是出了一层薄汗,腿脚酸软。
……
许兰昨晚夜班儿,要早上九点才回来。
梁星星做了早饭,吃完就出门了。
明天中秋,她最晚今天也要去秦美兰家送节礼。
秦美兰住在隔壁县,离得不算远,但要去汽车站坐大巴,一来一往两个小时。
梁星星进了城,也没直接去汽车站,而是去旁边的商场转了转,想给周朗挑个生日礼物,晚上吃饭,总不能空手去。
[邢佳佳:我没准备礼物]
[邢佳佳:他一个糙老爷们儿收什么礼物]
[邢佳佳:给他包个红包意思意思就得了]
话里不无‘他不配’的意思,梁星星汗颜。
可逛完三层,也确实没看见合适的,梁星星站在扶梯旁边,心想:要不也包个红包算了。
从商场出来时,旁边有个香水专柜,柜员正试香味,一股清清淡淡的香扑到了梁星星身上,像雪松,很好闻。
买完节礼,时间正好消磨到十点,梁星星往汽车站走,逼仄的街巷外,旁边儿街道上停满了私家车,男人们靠在车前三五成群的聊闲。
她绕过询问的司机,拎着烟酒月饼往里面走,脚下是一步三五个烟头,坑坑洼洼的水泥路,县城里汽车站已经几十年了,站牌歪歪斜斜的挂着,经久褪色。
车票很好买,就算是在这佳节将至,通往隔壁县的大巴也很少有坐满的情况。
梁星星上车坐了十分钟左右,司机上来点了点人头,就发车了。
一路摇摇晃晃,梁星星没睡着,心有些沉。
也是意料之中的,她被秦美兰说教了一顿,对方记着她之前电话不接,消息不回的账,念了一个小时才算够。
末了,秦美兰丢下一句‘不知道你心高,想找个什么样儿的’,去厨房做饭了。
梁星星轻轻缓出口气,过去帮忙。
秦美兰跟梁星星姑父离婚了,现在一个人住在老房子,梁星星的表哥表姐家倒是离秦美兰的老房子都不远,隔三差五都会回来。
不过,今天不在。
秦美兰手艺好,大骨头是早早就炖上的,给梁星星夹了块,让她过去坐着吃。
许是爱屋及乌,秦美兰疼梁星星她爸,对她也向来很好。
中午只有她们俩,秦美兰还是正儿八经的炒了两个菜,半下午时,送梁星星去车站。
“王川那桩事算是彻底没戏了,那天碰见他妈,人家还挺气的,”秦美兰说,“我再给你打听打听吧。”
梁星星想了想,说:“我在接触着一个。”
这话与自投罗网没两样儿,秦美兰立即问:“那男的家是哪儿的,做啥工作的?年纪多大了,家里怎么样,有兄弟姐妹没?”
“要发车了啊,没上车的抓紧!”司机吆喝一声。
“还不知道,过两天才见面。” 梁星星悄悄的松了口气,“姑姑,我得上车了,你路上注意安全。”
秦美兰还想说什么,梁星星已经几步跨上了大巴,朝她挥了挥手。
回程路上,梁星星睡着了,梦里的风同样清爽。
……
晃晃悠悠的乡村公交车上,梁星星和刑烈并肩坐着,窗户开着条窄缝,将她的高马尾吹得乱糟糟,但那风是凉爽的。
黑红配色的校服松松垮垮,堆叠的布料下,两只牵着的手却是被汗打湿。
梁星星手指轻轻动了动,旁边的人立刻转头看来。
刑烈一双黑沉的眼望着她,少年清瘦的喉间却是被她的小动作撩得滚了滚,那痒直往心口窜,半点儿不听话,跟那捣乱的手指一样。
梁星星察觉到他的动静,弯了弯唇,却是依旧看着窗外,故意不看他。
半下午的太阳,不如他的眼神炙热,玻璃窗上他的倒影落在日光里,眉眼浓黑锋利,骨相已初现男人的棱角。
梁星星看着他的倒影,忽而抬手,指尖一点点的描摹。
刑烈看着她的动作,也感受着校服下那手指同样的动作描绘。
小姑娘家家的,手总归是软了些,少年人也总有克制不住的冲动。
刑烈忽的脸上浮红,不自在的扯了扯身上的宽松校服,使坏似的摘掉她耳朵里塞着的耳机,上身半靠近,语气压着股狠劲儿,低声:“勾我干嘛,牵个手你出什么汗?”
梁星星扭头看他两秒,骂:“王八蛋,倒打一耙!”
刑烈却是看着她勾唇笑,神色间似是有几分享受。
梁星星那时不懂,从他手里抢回耳机塞好,将手上的汗往他身上擦。
刑烈也不躲,等她擦干,强势的重新将她的手十指紧扣,用她的衣角盖住。
阳光和煦,歌声温柔,就连梦里的少年,都像风,像云,像那擦肩而过的雪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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