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蕤蕤很快跟着人回到花园。
枝叶交错的花园里，闪过无数道手电光。余翡站好，与林择言保持一点距离。酒店经理也不急着找人，而是先跑来和林择言问好。
林择言得体和煦地和对方握了握手，表示感谢。经理立刻让保安去找人。寻找的人多了，漆黑偌大的花园好像也变小了。不出十分钟，就发现了孟爷爷。
但孟爷爷不肯跟人走。
余翡和林择言赶到孟爷爷身边，孟爷爷坐在一棵树下，颤巍巍地摘花，用枝条捆称花束。
保安队长在那边劝说，告诉他养老院的人来了，孟爷爷转身不理，固执而倔强地继续摘东西。
漆蕤蕤说：“哎，他跟我的爷爷好像，越老越像个孩子。”她慢慢地靠近，凑到孟爷爷身边，轻声说：“爷爷，你在做什么？”
余翡担心漆蕤蕤应付不来，也跟着走过去。
漆蕤蕤家里有老人，而且也有轻微的阿兹海默症，她觉得自己和孟爷爷沟通应该没问题。
果然，只要不被赶走，孟爷爷还算清醒。他已经摘了无数的花和嫩叶，在地上放了好几堆。可是他记性不好，刚摘完就忘了，然后继续摘。他从下午摘到现在，把低矮的树枝都摘秃了。
“孟爷爷，这是什么？”漆蕤蕤好奇地问，然后把地上的嫩叶收拢。
孟爷爷赶紧从她手里抢叶子：“这是香椿，这是槐花，都是可以吃的！”
漆蕤蕤还真没吃过，她疑惑：“这些能吃吗？”
“能，”孟爷爷把一束槐花收好，又起身去摘旁边的月季，做成花束，“阿梓爱吃香椿炒蛋，我爱吃槐花粥，我摘回去给她。”
阿梓是谁？漆蕤蕤看向余翡。
余翡猜测：“阿梓也许是孟奶奶的小名儿。”
漆蕤蕤了然：“孟爷爷，阿梓奶奶在等你回去呢，我们来接你了。”
“奶奶？”孟爷爷非常诧异，恍惚地问：“谁是奶奶？”
漆蕤蕤说：“你老伴儿啊，她找不到你，都急哭了啊！”
“老伴儿？”孟爷爷瞪大眼睛，“你胡说什么，阿梓才21岁，今年才嫁给我，她早上要吃香椿炒蛋，我在家附近散步顺便给她带回去。”他一转身，离漆蕤蕤远远的，“你离我远些，这片香椿是我的！”
余翡看着孟爷爷，他步履蹒跚，可身形动作却好似年轻了。暖春的树生机盎然，枝叶舒展，路灯映照下，片片嫩叶似闪烁的星星。疏影横斜，时光摇曳，眼前的一幕，就像孟爷爷的记忆一样穿越了。
时光仿佛回溯到了几十年前，那时他们正年轻，一个早上爱散步，一个早上爱吃香椿。哪怕岁月无情地消磨了人的记忆，但他依旧牢记着伴侣的习惯。
他不知何时，突然记了起来，走了大半个下午，摘了大半个下午，用年迈的身体，寻找年轻的记忆。
余翡走到孟爷爷身边，把孟爷爷的视频给他看：“孟爷爷，您看，她是阿梓，她还在家等您，是她拜托我们来接您的。”
孟爷爷老花的眼睛看了半晌，立刻把余翡推开：“这不是阿梓，你拿个老太太的照片来做什么？”
余翡无奈轻叹，孟爷爷不认得孟奶奶了。
漆蕤蕤赶紧拜托养老院的人把孟奶奶年轻的照片发过来。很快，院长发来了一张孟爷爷和孟奶奶的合照。两人站在一棵月季树下，衣着朴素，笑容干净幸福。
漆蕤蕤赶紧把照片递过去：“爷爷您看，孟奶奶，她说摘了月季赶紧带回去！”
这时，养老院的人也到了，孟爷爷不放心，一直在哭，也被带了过来。起初无论养老院的人和余翡几个怎么劝说，孟爷爷就是不动。孟奶奶一来，挥起拳头就往孟爷爷身上招呼，大声骂了好几句。孟爷爷忍无可忍，和她吵了起来，吵得双方都急了眼。但非常神奇的是，孟爷爷居然认得孟奶奶，俩人一人兜着一把香椿，被人护着上车了。
余翡可没有错过这个素材，她一直跟着。
上车后，孟爷爷把月季花递给孟奶奶，居然念了一首诗：“妹娃儿就爱把花戴，我清早出去把花摘，采来么一朵月季花，送给我的妹娃儿，一生一世都恩爱！”
孟奶奶没接，又对着他挥拳头，“老不羞哦……”
孟爷爷摘下一朵花，戴在了孟奶奶耳边。
白发红花，依稀还是当年的美人。
余翡的眼睛竟然有些湿润。她想起一句话：岁月从不败美人。岁月催人老，美人总会迟暮。但，总有人会守护美好，不惧岁月，不怕变老。
余翡曾经忧虑，若是自己老了，不再美丽了，是否还能像现在一样随便就能找到人陪伴。可就在刚才，她好像隐约地明白了一些事，若是彼此相爱，是可以终身陪伴的。
可是，许多人终其一生，都找不到一个真心相爱的人。她了解，许多人结婚相伴，并非真爱，而是权衡之后，对许多现实条件的“妥协”。也许他们到了老年，回顾过往，最美好的感情，会是那段纯洁无暇的初恋，而不是陪伴自己身边的老伴。
余翡静静地拍着孟爷爷和孟奶奶，突然听到了轻轻地抽泣声。
她一转头，看见漆蕤蕤偷偷抹泪。
漆蕤蕤把头靠在余翡肩上：“翡姐，我好羡慕孟奶奶啊。他们的感情好纯粹。”
那时候，车马很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余翡羡慕向往，可不会拿以前或别人的感情作为参照。她现在突然有些恐慌，因为比起老了没人陪伴，她更担心自己得阿兹海默症……
她这么聪明，应该不会老年痴呆吧？
为了素材完整，余翡和组里的人跟回了养老院，一直拍到凌晨。余翡担心A组的人会太劳累影响白天的拍摄，赶紧安排人回去休息，让B组的人轮班，早点来。
她其实已经很久不亲自拍摄素材了，这次纯属事发突然，不过拍出来的效果不错，稍微剪辑一下，再加后期，再提炼主题内容，应该会很感人。
她和漆蕤蕤一起出养老院，打算回酒店睡觉。刚出大门，邱实就已经在门口等着了，漆蕤蕤开心地蹦跳过去，恨不得挂在邱实身上。然后俩人和余翡招招手，告辞了。
余翡突然觉得看这对小情侣不顺眼。她形单影只，回头等着组里的其他人，她开了车，可以送人回酒店。
刚把车开出来，林择言打了电话过来。
余翡心惊，她回养老院之后就把林择言忘了。她连忙问：“你回去了吗？”
“没。”林择言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悦，“我在养老院外面。”
余翡赶紧左看右看，总算看到了他的车。居然停在了大门口对面。
“我看到你的车了，”林择言也看到了她，把车开了过来，然后降下车窗，“上车。”
“我的车怎么办？”余翡问。
林择言眯了眯眼：“我上你的车也行。”
余翡思考了一会儿，说：“我上你的车。”她赶紧把车停好，飞快地上了林择言的车。已经过了子夜，也不好跑其他地方找酒店了，余翡打算收留林择言一晚，说到底他今天帮了她一个忙，她现在赶人走，太没良心了不是？
林择言把车停在了酒店的停车场，跟着余翡回房间。
或许是过了困意，余翡一时没睡着。她轻轻翻身，想玩手机。刚一动，林择言就问：“睡不着吗？”
余翡把手机放回去：“没事，你睡你的。”
林择言没再说话。而失眠的余翡却有些难受，明明想入睡，可脑子非常清醒，还有些心悸，再熬下去怕只怕会灵魂出窍。
所以她一个翻身，想起床，去箱子里拿自己带的酒来喝。
林择言本有些困了，刚睡着就被余翡吵醒。余翡轻手轻脚地拿了酒，打算出门找个地方自己喝，谁知灯突然亮了，林择言坐起身，看她一副偷酒戝的模样，问道：“去哪儿？”
反正都被发现了，余翡干脆大大方方地拿出自己的酒，说：“睡不着，喝点酒助眠。”
林择言看她还拿了一些零食，花生瓜子饼干什么的，看来真打算下酒了。他起了身，披上外套，从柜子里拿了两个酒杯出来，拉着她坐到了沙发上：“一起喝吧。”
余翡顺势坐下：“你是想喝我的酒吧。”
林择言看她的是一大瓶红酒：“你喝得完吗？我帮你喝一半，不浪费。”
余翡恶趣味地把一袋泡椒凤爪给他：“这个，配酒的好东西。”
林择言蹙眉。
余翡说：“高端的美酒，往往需要最朴实搭配方法，你肯定没享受过。”她可以想象，林择言的生活是精致的、讲究的。他的每一件衣服都是定制的，考究到每一个细小的针脚。他平时的饮食，也是有营养师搭配的，讲究到每天吃多少蛋白、摄入多少碳水和维生素……
半夜喝酒的事，他肯定没干过。
酒已经醒好了，余翡倒了一点，和林择言碰杯。
那几包零食，其实谁也没动。喝了好几杯后，余翡有些上头了，白皙的脸透着微红。而林择言还是清醒的。他喝得不快，像喝茶一样细品。
余翡轻抿下一口，靠在沙发上说：“我脑子有些晕，我该不会真的要老年痴呆吧？”
端午节安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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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曾经车马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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