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林择言几乎没有睡觉。他本以为江滟这个人很难打发，却不想还没等他开口，她自己走了。
宴会没有结束，他接到了公司高层的电话。一般情况下，这个时间点，公司的人不会轻易打扰他，除非特殊情况。
“林董，刚刚接到消息，去年接到的地检测有问题，有人匿名举报了，还拿到了检测的报告。”
林氏去年大规模收了好几批地，有几处是建居民楼盘，有一处打算做大型商场。而且已经和市政联手推进，争取年底开工，一切有条不紊，偏偏这时候出了问题。
林择言立即回了公司，得到消息的高层已经在会议室等候，所有人面色凝重。
负责该项目的赵总监把一份检测表递给林择言：“林董，这份检测表已经曝光在网上了，致癌物超标几千倍。”
林择言按住表：“前几次检测，不都是合格吗？”
赵总监：“林董，负责检测的人……涉嫌行贿，已经被带走了。”他狠狠地揉了揉自己的脸，哽声道：“这一次只怕会牵涉很广，您……早做打算。”
说完，他低声凑近了说：“这一次不知道谁做的手脚，半个月前就有人匿名举报，不仅涉及行贿问题，还涉及偷税漏税……”他低着头，又快速看了林择言一眼，“听说，今晚有……官员被带走。只怕今晚过后，无数人会……”
林择言眼皮直跳：“就算有官员落马，与林氏有什么关系呢？”
赵总监说：“这个官员已经退休了，这些事，您怕是要去问老林董。”
林择言脑子里飞快地理清了涉及的人员，大部分是林观南手底下的，有小部分是他这边的。
“好，”林择言保持镇静，眉心却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他对赵总监说：“我知道了。”
接下来直至天亮，林择言都留在公司，召集了不少人核算公司的事情，并打听检测情况和几个被带走的高层的事。
天亮了，而林择言却觉得整个人被黑云压着。
他其实早就知道，林氏看似风光煊赫的背后，暗藏着许多他无法想象的阴暗龌龊。即便林观南这些年尽力洗白，但做过的事，总会留痕。
他自认自己不是一个好人，商场上算计斗狠，他的确做过不少违背良心的事。但始终有个底线，可他能控制自己，却控制不住林氏的所有人。
卢俊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峻，挂断电话后，沙哑着声音说道：“林董，怎么办，搞不好……”欠下巨债就算了，还可能坐牢。
林择言站在落地窗前，看着不远处的黑云快速压过来，片刻后，大雨倾盆而下。
他沉默地看了一会儿雨，回到茶几前。
卢俊下意识想给他泡茶，林择言却对他摇摇头，自己冲了一杯咖啡。难怪余翡爱喝咖啡，需要快速清醒的时候，喝咖啡是一个好办法。只是他依旧喝不不习惯，一口喝完后，说道：“如果有人来查，就让所有部门配合，该怎么查就怎么查吧。”
“林董！”卢俊震惊，“那些个人没一个干净的，这一查，林氏会被……”
林择言却对他说道：“你清算一下我有所的钱款和股份，以及把这些年我经手的业务都拿出来。”
“林董？”卢俊彻底慌了，“就算你干干净净，可手下下那些人不干净，您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你照做就好，”林择言说，他起身换了一件衣裳。在宴会场上穿的衣服不适合此时。
接下来，他几乎动用了一切关系，打探林氏现如今的情况。手机被用到发烫，卢俊小心地安排着人四处走动，林择言手下的高层面色凝重，整个办公室气氛压抑到如置真空。
天大亮了，雨依旧没有停，通勤的人风雨无阻地走进林氏写字楼，重复着往日的流程。
林择言挂断电话，交给卢俊去充电。
“林董，怎样？还有回转的余地吗？”赵总监问。
林择言摇头：“土地检测那边，的确是有人私下用了非法手段，连带着牵扯出好几个官员和林氏的高层，昨晚被带走了好几个人，林氏要面临的调查肯定避不了。”
他看向财务副总，问道：“那几个高层涉及的项目核算清楚了吗？”
财务副总疲倦且不安：“核算了三分之一，这些账目大多从财务刘总那边出的，昨晚刘总被带走了……”
“涉及多少资金？”林择言问。
财务副总说道：“五个亿。”
接下来，不同的部门又报了涉嫌亏损和违规的账目。粗略一算，要亏掉半个林氏。
“这事牵扯太广了，我们正在投资建设的项目的资金肯定要撤回来填补这些亏空。另外，还有一些银行的贷款肯定会停滞。单方面停下项目也要支付高额的违约金。”财务副总整张脸几乎要垮掉，“林董，就算把现如今可支配的资金全部拿出来，也不够还银行贷款。”
林择言问：“还差多少？”
财务副总说：“还差两百多个亿。”他顿了顿，又说道：“还没算上罚款。”
也就是说，把现在林择言管理下的林氏的钱全部拿出来填补，也还差两百多个亿。
林择言看向卢俊：“短期之内，我名下可筹措的资金有多少？”
卢俊早就已经算好，汇报道：“股票、基金、现金等加起来，大约有60多个亿。”
杯水车薪。
卢俊心头一阵猛跳，谨慎地说道：“林董，不如去告诉老林董吧……”
林择言挑眉：“你以为，他会不知道吗？”有好几个高层，都是林观南手下培养出来的人。
“那该怎么办？”卢俊深吸一口气，“不如我们去走动走动。”
林择言摇头：“你也看见了，和林氏有来往的人，都不接我的电话。”林氏今日遭遇的一切，并不是突如其来的。
桌上的咖啡已经冷掉了，喝起来又冷又涩，林择言还是喝了一大口。随后他对其他几个高层说道：“辛苦各位了，这事一定要先保密，如论林氏内部如何混乱，我都不希望在外听到任何消息。”
公关部的人立即点头：“林董放心，媒体那边我会一直安排人盯着。”
林择言颔首：“就这样吧，大家先去休息，吃个早饭。”
很快，所有人迈着沉重的脚步离开，办公室内只剩下林择言和卢俊。
大约十点左右，调查的人就到了林氏，浩荡的一群人，直接调走林氏近五年来的各种资料，将涉嫌违规的许多项目的资金直接冻结。
虽然没有任何人表态，但这样大的动静是瞒不住的。风声很快走漏了。同一时间，就有人发现好几个高层没来上班，稍有门路的人一打听，就知道那些人是被连夜带走调查了。
“卢俊，”林择言淡然地吃完早午饭，收拾洗漱完毕，思索了半晌，对卢俊开口说道：“我手底下那几家公司，现如今还有多少可利用的资金。”
“林董，”卢俊惊愕不已，“那是您这些年私下筹办的公司，好不容易有些起色，跟林氏几乎没有任何关系，如果您动用了那些钱，有些小公司会直接垮掉……”
林择言摇头：“有几个刚收购的小公司，你评估一下，短期内不会有起色的，市场竞争也不够的，可以出手。”
卢俊忍痛，仿佛甩掉的是自己的肉一样，开始去办理。两个小时候，结算清楚，说道：“林董，大约30个亿吧。”
“嗯，”林择言不再说话了。
休息了半晌之后，林择言看了看手机，问道：“昨晚余翡是什么时候回去的？”
卢俊哪里还记得这个，问了昨晚安排的司机才知道：“凌晨两点多吧。”
林择言犹豫了一会儿，给余翡打电话，电话关机。他蹙眉，又让卢俊问了养老院那边的情况。
“余总还没去养老院。”卢俊说。
林择言说：“我出去一趟。”他拿了车钥匙，到停车场取了车，直接开到了慈幼院门口。再过一会儿就11点了，正好可以和她吃个午饭。
车停在了一处拐角的空地，他有些累，趴在方向盘上眯了一会儿，这一眯，居然睡了十几分钟。醒来时，他有些懊恼，深吸一口气，整理好精神打算下车，正好看见余翡从门口出来。
她今天穿的很日常，卫衣、牛仔裤，休闲鞋，戴了一副浅色墨镜。这和她往日的职场穿着相比，显得更轻松自在。
林择言一看，不由一笑。拿出手机打算给她拨过去。
可是余翡没有注意到他，而是径直走向一辆银灰色的宝马，车内下来一个人，绅士地给她开了车门，余翡毫不犹豫上了车，很快那辆车就开走，消失在视野中。
林择言确定自己没看错，余翡上的是魏辰旸的车。他握紧方向盘，一时竟搞不清楚自己的心在想什么，好像有一处，随着那辆车的离开而空了。
半晌后，他才给余翡打电话。
“喂，”余翡接听。
“在做什么？”林择言轻声问，“快中午了，一起吃个饭？”
“我今天有事，改天再聊。”余翡说。
“什么事？”林择言很平常地问。
余翡愣了愣，轻笑着：“没什么大事。”
“需要帮忙吗？”林择言又问。
“不需要，”余翡说，“只是很小的事而矣。”
林择言沉默一瞬，又笑了：“好，处理好之后告诉我。”
“嗯，”余翡淡淡地回应，“我挂了。”
手机里传来冰冷的忙音，林择言扔下手机。他经常与各色各样的人交流，怎么能听不出余翡的敷衍和排斥？
恰好这时，手机再次响了。林择言看了眼，是卢俊打过来的。
“林董，老林董来公司了，您快点回来吧。”卢俊说。
“好。”林择言没想到林观南会来得这么快。不过，该来的总会来。他没再回头看一眼，驾车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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