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不起来了。
但是他知道那个战斗精灵最后那个动作并不简单。
而且那头星兽看起来也有些异常——凭他在前线的战斗经验来看，这头星兽也忒弱了些。
不过这些话阿瑞斯并没有对克劳德说，没有把握的事情他一向不会轻易开口。
谨言慎行，这也是他们洛兰家的家训。
斗兽场里还沸腾着，笑声和咒骂声此起彼伏，然而这些元早都听不到了，她已经跟着戈里尼来到了休息区。
休息区在这栋摩天大楼的第四层，这里是专属奴隶的休息区。据说有占卜师来过，认为这一层会影响格斗场的运势。大概也是“4”这个数字让大楼的负责人觉得晦气，于是便康概的赠予了奴隶。
这让元早觉得非常的讽刺。在这样的星际时代，竟然还有着这种迷信。
不过多亏了这种迷信，让她还能够见上一眼真实的天空。虽然上面闪烁的不是星星而是飞行器一闪而过的离子灯。但也足够的耀眼了。
尽管这里是奴隶的休息区，可是修建的并不简陋，在元早看来还很奢华，宽敞的大厅，明亮的水晶灯，干净到反光的白色大理石地面，还有铺面而来的温软香气。
元早还记得第一次来的时候，仿佛像进了梦境一边，布满血污的脚愣是不敢迈出一步。现在她已经很坦然的在地面上留下一串独属于她的脚印了。
昂首挺胸不回头，是歌蕊丝教给她的。
她同往常一样，先去洗了个澡，这次她在池子里泡的久了些，不知道这次池子里放的是什么类型的营养剂，让人格外的舒服，味道也很讨她喜欢，清冽中带些微甜，却不会发腻的感觉。待会见了歌蕊丝可以问问她，元早沉在水中昏昏沉沉的想。
有什么是歌蕊丝不知道呢？
元早靠着水池边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载满光芒的泡沫，想起和歌蕊丝的第一次见面。
十一岁的她在格斗场里连着输了十几次之后，终于迎来了第一次的胜利，对战的是和她同一批进入格斗场的一个小男孩。她本没有胜算的，她手里甚至连一把利器都没有，她能想到能赢的唯一方法就是跑，跑到那个男孩没有力气然后把他掀翻在地。她养了很多天的精神了，也吃了很饱，或许可以一搏。
可她没想到的是那个男孩明明看起来很强，她只不过是在反抗的时候推了他一下，便将人推下了竞技台。她趴在台上只看见地上留了一大滩血，和那个男孩微微上翘的嘴角。
后来她再也没见过这个男孩。
那天是她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也是第一次遇见歌蕊丝，在她最恐惧最无助的时候。
“我想，你应该是在这里。”
头顶传来悦耳的女声。
元早摘掉了蒙在眼睛上的帕子，看见歌蕊丝端着水杯和毛巾，将机械身体弯成了非常恭敬的四十五度，她略带歉意道：“池子太舒服，差一点就睡着了。”
歌蕊丝是这里的服务机器人，有着建模一样完美的脸庞和无可挑剔微笑，若非说话时一直紧闭着嘴角，几乎和人类别无二致。
“今天的汤池还满意嘛？今天里面加的是补血养气的营养剂。”歌蕊丝体贴问道：
元早一边擦着身体一边小鸡啄米一样点头，夸奖道：“满意满意，这味道也好好闻。”
“我猜你会喜欢的。特调的茶香，嗯，稍微带了些柑橘调和甜菜根。”歌蕊丝顿了顿，接道：“补血。”
元早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明所以：“歌蕊丝你今天好奇怪，怎么一直提补血。今天我身上的血迹不是我的，是星兽的。”
歌蕊丝抬起她的机械臂，接过元早的毛巾，轻轻给她擦着头发，说道：“你今年十四了。”
“是啊。”
“你是女孩子，该来月经了。”
“……”
元早低头看看自己干瘪的身体，说她是个男孩子也有人相信的吧。至少在这个斗兽场里，她是个“男孩”。
她脸有些烫，被一个机器人告知这种事情感觉有些奇怪，但是她又点说不上的高兴。
良久，她把脸埋到歌蕊丝坚硬的肚子上，轻轻开口：“我还不想来月经，我还要继续战斗。”
歌蕊丝拍拍她的头，平静道：“这是你第九十九次比赛，再赢一次就不需要战斗了。”
“你知道，戈里尼不会那么轻易放我走的。”
“他也要遵守格斗场的规矩。”
“以前有人成功离开过么？”
歌蕊丝停了一两秒，回道：“没有。”
“但是也没有人九十九场的连胜。”歌蕊丝坚持道：“经过我的大数据测算，你离开的几率很高。”
元早挑了挑眉，好奇道：“有多高？”
“超过了百分之五十。”
元早穿戴整理好，喝过歌蕊丝递过来的高级营养液，耸耸肩，是个会回答问题的。
她在歌蕊丝的引领下来到无人的独立休息室，从善如流坐在了按摩椅上，按开了房间里光脑。
首页充斥着联盟各种光鲜新闻，什么天才少年降临黑暗战场，前线迎来新希望，什么什么家族继承人确定选择联盟大学诸如此类，还有一些娱乐新闻，各种俊男美女，很是吸引人眼球。
休息时间只有三十个小时，她得抓紧时间。元早利索地给它们点了个叉，点开了圣港格斗场的官网，她很疑惑，为什么圣港格斗场休息室的光脑的不以官网作为首页，而是要搞一个乱七八糟的网站呢。
她没有理会官网里那些让人眼花缭乱的格斗预告和诱人的赔率，径直点开了赛事回放，找到了爆裂黑熊的战斗记录，细细观摩起来。
直到歌蕊丝给她送食物过来。
她不爱去自助餐区那里取餐，不想和其他的奴隶聊天，她不知道要聊些什么，也不太想开口。毕竟格斗已经很累了。
她抬头，接过歌蕊丝端来的鸡汤饭，不用说，一看就很补气血，元早从善如流，接了过来。她注意到歌蕊丝的肩膀有一些僵硬。
“你的胳膊怎么了？”
“刚刚被一个奴隶拍了一下。”歌蕊丝答道。
拍？能给一个机械人拍到胳膊错位？元早毫不怀疑这是有人将气撒在了歌蕊丝身上。
她熟练地打开角落里的柜子，拿出来一堆修理工具，对着歌蕊丝的胳膊叮叮当当扭了又扭，总算是严丝合缝了。她抹了把头上的汗，不好意思道：“我就懂个大概，修的不太好看，月底保养的时候跟他们说一下这里。”
“你现在的修理技术已经很不错了，依我看，有初级工程师的水准了。”歌蕊丝给了一个非常中肯的评价。
“那联邦的初级工程师可够水的了，那些贵族们不会生下来就是吧？”元早讽刺道。
“那到不会，但是只要他们能顺利从高级学府毕业，就还会获得初级工程师的资格。”歌蕊丝摸了摸自己修好的胳膊，又道：“最近新来的工程师就是这样，手法和你比起来，生疏多了。”
元早狐疑的看着歌蕊丝，皱着眉道：“你是说，前些日子你的胳膊就被伤过一次了？和这次一样？”
“算是吧。”
“什么叫做算是吧。”元早整理好工具，语气不善道。
歌蕊丝将她的机械脑袋转了整整三百六十度后，发出轻松的声音：“就是被一个奴隶一下推了一下，数据提醒我需要调整平衡，但是我没有启动程序，于是我摔倒了，撞断的胳膊。”
“你是故意的？”元早震惊，她有的时候真的搞不懂歌蕊丝到底是一个怎样的机器人，
“是的。我想见一个朋友，需要连接外部的网络。”歌蕊丝明显非常高兴，她道：“而那个迷糊蛋工程师经常搞错网络接口。”
元早啧啧两声，她毫不怀疑，就算那个工程师找对了网口，也会被歌蕊丝糊弄过去的。
到底什么朋友这么重要，值得歌蕊丝断臂联系，难道机器人已经进化到会谈恋爱了？
她一边吃面，一边含糊的问出心中的疑问。
“你自己看就知道了。”歌蕊丝打开自己的虚拟屏幕，赫然列出满屏幕的视频。
元早愣住了，她抱着碗走过去细细查看，什么赵氏针法，姬门九鞭，青阳神针，越门身法，诸如此类的古武教学视频以及配套书籍列了满屏。她略略点开一个视频，教学的是个极其美貌的女子，衣着华贵，气质如仙，眼中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哀愁和决绝。
“我的天啊，这是哪里来的仙女姐姐啊！”元早可以肯定这个人绝不是虚拟人物，而是真实存在的。
“大概是炎龙星过往不知多少代的元首。”歌蕊丝也不太了解：“我的朋友原来是在炎龙星国立图书馆服务的，前不久他们来了一批新的服务机器人，他被安排去值守无人区了。”
“无人区？”元早一口汤差点噎在嗓子眼，图书馆还有什么危险地带不成？
“就是没什么人去的区域，过期的书籍，跟不上时代的技术期刊。近百年的人还多点，千年以前基本就没人去看了，就是个仓库。”歌蕊丝略带同情道：“我的朋友比较惨，他说那里的资料至少有五千年的时间了，存储盘上的灰都快成生化武器了，整整一层，而他负责清扫。”
那是有够惨的了。
元早一边浏览视频一边试图将内容编译到自己的芯片中，后知后觉想起来一个问题，这份资料应该属于炎龙星的机密，怎么会出现在国立图书馆中呢？
“哦，炎龙星的国立图书馆，是他们的贵族捐赠的。也就是一两千年前的事情。”歌蕊丝略知一二，她猜测道：“大概他们整理资料的时候没有发现这些。”
一两千年？也就？
元早想想她今年不过十四岁，这点时间对机器人而已恐怕也就是眨眼的功夫。毕竟平均一个机器人的寿命在三百年左右。在歌蕊丝眼里，自己的存在大概就是一段代码里的一个括号了。
“他们的贵族还怪好心的嘞。”元早心不在焉地应道。
“炎龙星的皇室一向很特别，曾经还出现过很多伟大的人物。”
被一个机器人评价道伟大，那应该是很厉害的存在了。
“平权运动，废除奴隶制，开放芯片代码技术……很多，包括捐赠国立图书馆。”歌蕊丝话锋一转，忽然道：“等你离开格斗场，炎龙星是个不错的去处，像你这样的人在那边至少会活下去。”
元早敲代码的手微微一滞，内心五味杂陈，像她这样的下等人，竟然还会有人关心。她抬头望了望眼面前的机器人，它沉静的面容上挂着淡淡的微笑，那双暗淡又略显木讷的仿真眼里微微闪烁光芒，她有的时候真的很怀疑，歌蕊丝怎么会是个机器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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