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可母亲不信她(修)

她将袖子撸到手肘处等待抽血,冰凉的酒精被打着圈涂抹在手臂处,她垂眸看着自己淡蓝色的血管。

……母亲会失望的吧。

她毫无缘由地想到。

母亲总希望她柔弱、顺从。可如果想要匹配上强大的精神数值,她就再也不可能像个柔软的omega。

她看着血液被缓缓抽入针管,粘稠、红艳,它流动着倒退,剥离她的身体。

……或许,她怕得不光是母亲的失望。

或许她自己也隐隐抵触这一点。

所有人都在告诉她omega应该漂亮,应该矫弱,她本以为自己从来没有认同过。直到此时才发现恰恰相反。

她无法想象自己魁梧或是健壮的样子。她也无法认同那样的身材出现在omega身上。

哪怕她的生命放在天平的另一边。她也会犹疑踌躇。

健壮的身体出现在alpha身上她不会感到奇怪,可放在omega身上她就觉得难以接受。强大的力量她并不排斥,可一旦这样的强大会影响到外表的美观,她就要犹豫。

……为什么?

她是什么时候被影响成这样的?

她的命要没了她都没有恐惧,反而却在恐惧不漂亮、不柔顺——为什么?

她分明早就被影响了,可她却以为一切都如常,她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对,她任由这样的刻板印象裹挟了她。

只有这样尖锐的情况出现,她才可以在力量和规训的对立中被撕开那一层伪装出的风平浪静,看到底下藏着的污秽,看到她灵魂的污浊。

——这恰恰是最恐怖的一点,这样的规训无知无觉,等你反应过来,它可能可能已经变成了没过你头顶的浪潮。

顾京末几眼就看完了血液检测报告,“至少我们找到了一个有利的地方。”

她微微笑起来,“很幸运,你的血液中不含有多少精神力。也就是说,在你彻底分化之前,精神力都不会影响到你的身体。你至少有一段时间去改变。”

秦筝筝此时才回神,内心繁杂的念头却半点没散,“嗯。”

她拿起那两份检测报告,走出了医务室。

外边的天空黑蒙蒙一片,她感受到几点雨滴。

要下雨了啊。

她下意识地用关节抵住了太阳穴,顿了顿才缓缓放下,打开了能量伞。

这个世界的每一个omega都在规训中成长,谁也没办法完全不受影响。

但与生命对比的话,她会想要挣脱。

……

“妈妈。”她其实并不想在这样的情况下和母亲对话,或许是因为她清楚母亲的反应绝不是正向的,“……出了一些意外,我分化中断了,可能需要请一个长假,你可以来一趟吗?”

沈覆月接得漫不经心,冰冷的视线只停留在财务报表上,“分化中断?怎么回事?”

像是在质问。

秦筝筝想。

她看了眼智脑,上边的精神力没有波动,依旧是平缓的直线,她抬起眼,将顾医生的话一字不落地复述了一遍——

“……简单来说,是由于我的精神力等级太高,而身体强度又太弱,身体强度无法匹配上过高的精神力数值,从而导致了分化中断,如果没有办法在下一次分化前使得身体数值匹配上精神力数值,我就会死。”

分化中断的案例很少,沈覆月此前闻所未闻,她规整好财务报表,甚至没有将秦筝筝可能会死亡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她只是放下报表,不怎么在意地问,“你是在说谎吗?秦筝筝。”

……说谎。

不知为何,秦筝筝有些想笑。这太荒谬了,母亲甚至没有仔细考虑过这件事情,便下达了定论——她什么也不在乎,甚至不在乎她的命。

见她没有回答,沈覆月继续用一种凉薄淡漠的质问语气说,“告诉我,你说谎的理由是什么。”

她的罪名还没有成立,母亲却已经开始用审讯罪人的语气来审问她。

“……说谎。”她复述了一遍,“妈妈,你已经认定了我在说谎是吗?”

刚开始的母亲只是在问她是不是在说谎,现在却在质问她说谎的理由,而这两句之间转换的时间里,她一句话也没有说。

她知道,她并不在意她说什么。

秦筝筝只是说,“我也想知道,您觉得我说谎的理由是什么?”

沈覆月说,“因为你想得到关注。”

“——我,想得到关注?”秦筝筝脑海一阵刺痛,她甚至无法将言语说清楚,说不是是愤怒还是难过,她只知道自己的手指又开始颤抖起来,必须要牢牢攥紧,才可以缓解。

似乎是因为她的语气和态度,沈覆月的声音更冷了,像是掺杂着冰碴,“难道不是?”

很可笑。她这个被质疑的人还没来得及生气,母亲就先生气了。

她将一手养大的女儿当成了可以随意操纵的布偶或是玩具,认定了这个玩具即使被质疑也要好声好气。

母亲认为她即使被开膛破肚也应该忍着疼痛——可母亲忘了,她不是布偶,她肚子里装着的也不是棉花,而是血肉。

她会疼,也毫无疑问地会反抗。

她压抑着所有翻涌着的情绪,尽力维持着平稳的语调说,“……我没有说慌。你最清楚,妈妈,你最清楚我不会说谎。”

“但你依旧武断地下了决定。你甚至没有确认过,你就认定了。那我还能说什么呢?”

沈覆月呵斥道,“秦筝筝,你就是这么跟我说话的是吗?我养条狗它也知道要冲我摇尾乞怜,但你呢?你除了惹我生气还会做什么?”

秦筝筝再也压抑不住怒火,指骨泛青,重重地打断了她的声音,“可我不是狗。”

“你质疑我说谎,质疑我的一切,到最后还要因为我的态度生气。妈妈,你以前总是说对我很失望,但这一次……我很失望。”

我很失望,妈妈。

她踩着岌岌可危的钢线,她的生命悬空于精神力和身体的匹配度之上,摇摇欲坠,她的母亲却在质疑她的言语,否定她的人格。

她不是不了解她,她只是懒得在意她。

“……我做梦都想得到你的关注,但我不会用这种方式。”

说完,她没等沈覆月回话就切断了通讯。

沈覆月神情越发冰冷,将电话重新拨了回去——她从来,不喜欢脱离掌控的事物。

秦筝筝没有接通。

“好极了。”她说。

……

秦筝筝将手覆在脸上,智脑上代表精神力波动的线大幅度起落,她能看见,但懒得理会。

她坐在老旧的楼梯间里,这里曾经的房间已经被别人租走,她彻底没了落脚的地方。

她不想回中心城的家——如果那个地方也能叫家的话。

一个alpha酒鬼醉醺醺地走上来,肥胖的身躯挡住了大半灯光,她抬起了覆在脸上的手,看了过去,酒臭味占据了一整个楼道。

alpha拎着酒瓶,眯起混浊不堪的眼睛打量她,视线像是粘腻的臭虫,恨不得死死咬住她每一寸露在外边的皮肤,即使是脖颈、手腕。

他摇摇晃晃地走过来,口齿不清,像是随时会摔倒,前后不定地晃荡着,“小姑娘,怎么一个人在这啊,要不要……呕,要不要到叔叔那坐一会。”

他说到半途还弯腰吐了一地,用手背擦去了嘴上沾的黄水。

他似乎没有认出来秦筝筝是那天踹了他一脚的人。

“……滚远点。”秦筝筝看了他一眼,眼神透着无机质的狠戾和冰冷,“我现在很烦。”

alpha将酒瓶往下放了一些,浑浊的眼睛一直盯着她的脸,口齿不清地含糊笑着,隔着很远都能闻见喷洒而出的浓厚酒气,“omega这么暴躁……是、是嫁不出去的。”

他醉得厉害,话都说的断断续续,却唯独没忘记教训人。

秦筝筝站起身,“滚。”

——区区一个omega还敢这样摆起谱来了,那个alpha举起酒瓶,混浊的意识一点即燃,身体摇摇晃晃,酒瓶指着她的鼻子,说的话口齿不清,仿佛随时会再吐出一地黄水,“——老子、呕,老子愿意跟你说话是给你脸,一个omega装……什么清高。”

他摇摇晃晃地站立着,在上一级楼梯和这一级楼梯间左右摇摆。

秦筝筝没有半分犹豫地踹在他的手腕上,乘他松手时夺过酒瓶,反手就敲在他头上,酒瓶子碎裂在寂静的楼道里发出极大的噼啪声响。

alpha本来就身体不稳,这一砸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被肥肉裹满的身体直接栽在了楼道中央,被酒精荼毒的意识陷入昏沉,彻底不省人事。

……好恶心。

……恶心得要死。

她垂下眼,呼吸尽数被酒臭和呕吐物的臭味侵占,楼道几乎变成了丧葬场,腐烂的臭味包裹了站在这的每一个人。

她从醉得不省人事的alpha身上跨了过去,他无知无觉,肥肉随着呼吸抖动着,汗臭味也占据了一处空气。

是啊,喝醉了就什么也不用想了。

只有处于昏蒙的,无知无觉的状态里,才不会疼。

她很难受。

真的很难受。

可你不会信吧。妈妈。

她走出楼道,昏蒙的酒气和恶心的气味散去,她感受到潮湿的空气。

可情绪坠在某一处地方,拉拽着心脏向下,她只能感受到疼痛。

在夏末的天气中,自动售卖机掉落下来的啤酒带着冷气,冰凉的易拉罐接触着她失去血色的手指,她无意识收了下指节,拉开了拉环。

酒水的味道并不好闻,变异植物酿造的酒水总带着一股怪味,甚至于接近腐烂。

她并不在意,两三口喝了干净。

冰冷的液体滑过胸腔,落在胃里,血液似乎也随之变得凉薄,她的躯体缓慢着,僵硬着,又投进去两个联邦币,售卖机当啷一声掉下来新的易拉罐。

她继续喝下。

喉间变得刺痛滚烫,深入骨髓的冷意似乎缓解了,但她却在滔天的酒气里,变成了楼梯间里一样的腐肉。

她正在随着酒水腐烂。不光是意识,还有身体。

她仰头将剩下的酒水一口气喝完,随手捏扁了易拉罐,丢进旁边的垃圾桶里,碰撞了两下后,稳稳地落了进去。

雨水瓢泼而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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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可母亲不信她(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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