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词:
“我的人生目标一直都是机动队的一员,我为了实现它,放弃了所有闲暇,放弃了朋友,放弃了无用的情感,还有……
却在成功加入机动队的第一年被队内抛弃,被怪物吸食动脉血的绝望。
你如果是我,费劲逃生,苟延残喘,在你回来的那天,你是会去找他们复仇,还是会去杀你的男友?”
她讲这些话时,神情都淡淡的,唯独在那句未说完的“还有”时,难得露出了分异样。
虽然仍无任何证据佐证她的无辜,但她的这番话着实也说动了当时局里的许多前辈。
是这个逻辑,对于栗婷而言,她确实该更恨机动队。
王北跃头痛地合拢文件夹,揉揉疲劳的眼周。已是深夜,凉嗖嗖的风嚣张地拍击玻璃窗,雨水滑落,她扣上外套扣子,起身走动,望向窗外静默想道:这样寒冷的立夏日可真是百年难遇。
街道雨棚下玩着木板车的孩童,嘻笑蛮横地拜托陪玩的小姨追逐他,雨滴噼噼啪啪砸在貌似空心的棚顶,烟熏火燎的烤肉摊顾客爆满。
烤肉,是寂然百年后废土堆里诞生的美食。烤的不一定是肉,更大概率是草或者虫。
寂然百年,旧时代财富集权者碾压人类文明,泄露的辐射和爆炸的导弹挤压生存空间,有勇有谋者联合反抗胜利,创立机动队,初衷为护卫和平。
可荒芜处出现怪物,据为数不多逃生的人声称,它们大多面容丑陋无比、茹毛饮血,虽口吐人言但不通人性,喜欢残暴伤人。
之后机动队便总辖驱逐怪物之职,同时分支出刑警局主要维护界内秩序。
时代资源多数尽毁,人类专家预测星球寿命将近,末世中新时代人类多自谋生路,得过且过式随处定居。
王北跃撩开劣质塑料帘,雨水滴滴答答打湿工服,拍掉水珠抬头望见熟识的老板,“来盘烤肉,麦芽虫就行。”
麦芽虫,肉厚薄壳,口感肥腻,三五只管饱,一般是有份正经工作的人的主食。
“得。”老板答应走入后厨。
说是后厨,也只是两片木板隔开,王北跃蹲坐在矮木凳上随口攀谈。
“今天生意好吗?”
“同往日差不多,能吃得起这个的也就您几位大人物了。”
王北跃未置一词,抿嘴笑了笑,瞧不出情绪,指腹缓而慢地点落桌面,简陋木桌上放着一个塑料瓶,瓶里插着束脏兮兮的假花。
这便是她偏爱这店的原因,陋室中仍有向往美丽的心。她不知道老板口中的其他几位大人物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所以常来。
毕竟她的下班时间总挨不到任何人。
“打算几点收摊啊?”
“嗨,做好您的这顿也该收了。”老板边说边端上她要的麦芽虫,酥酥脆脆的壳,如果忽略腥臭的油腻浆汁在口中溢出,那它能算佳肴。
所以那么现在,是不好吃的……诶,王北跃擦了擦嘴,什么好不好吃,能裹腹就不错了。
粗糙的木头纸摩擦得她唇角有些痛。
何况旧时代里记录的美食,她是一样也没见过。
或许也根本不能吃,然后同现在硬说烤虫和烤草好吃一样虚伪呢?王北跃嘀咕,秉持质疑一切的习惯。
雨断线似的啪啪落入废墟堆,湿答答的麻布半死不活地黏着,雨水已经持续十天,所有东西掐一把似乎都能出水的潮,遇见的每个人身上都散着霉味。
王北跃疾步走过狭窄街口,低头,避免对上那些饿狼似的眼睛,避开一只只骨瘦如柴的手。
钳骨缠,万一被缠上,你最好盼望你兜里有吃的或者钱,要不然……
苦恼的是这些钳骨缠处处可见。
王北跃每月发工资时,都会抽出近一半来交“保护费”。没办法,谁让刑警局分配的宿舍区前必有一帮钳骨缠。
踏上支零破碎的木楼梯,吱吱呀呀,每次都怀疑大厦将倾,可就是这样半废不废地维持了几十年,送走好几批刑警局班子。
陈旧泛黄的木板门,王北跃掏出钥匙转动锁芯,“嘿,小刑警。”一声略显不善的招呼自楼下传来。
她转过身,低头看见一柄张开的黑伞。
黑色,似乎是机动队的标志。普通寻常人最多见到黑色的天(这个倒是常见)。
那些要花费许多资源和精力制作的黑色物件可绝对算是珍稀品,更别说随便地用在生活里。
“你……”
黑伞偏开几分,露出张青春干练的脸,“要聊聊吗?”似乎默认她能认出她的身份。
好吧,王北跃的确认出,关上门,貌似是为了撑面子般潇洒地甩了甩手中的钥匙。
不紧不慢踏下楼梯时,借遮挡尴尬捂脸,我到底在干什么?别露怯啊王北跃,支棱起来!
“你好,栗婷。”深呼气,伸出手。
撑着黑伞的栗婷笑了笑,轻轻拍拍她的手心。
王北跃泄气收回手,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反被击溃的挫败感。
伞面偏过几寸,罩过王北跃头顶,仰头发怔盯了几秒,“你认识我?”
“王北跃。”相当肯定的语气。
“……我们现在要去哪?”被动地跟从栗婷,茫茫昏暗的世界,看不清前路。一阵冷风卷过,王北跃抖了抖,余光瞥着平平淡淡的栗婷,短袖长裤,着装普通却依旧不凡。
熙攘和昏暗的末世中,浓重的浮尘与压抑的穹庐压境,无尽的悲痛和绝望里,栗婷绝对是最夺目的存在物。
王北跃迅速勾勒出关于她的人物画像。
走至街口,那些钳骨缠们纷纷收起目光,他们吃瘪这一幕,真是千载难逢。
反正他们肯定不是因为怕我,王北跃自知,为什么人与人能差这么多?
不仅是能力,连样貌和寿命也……
传说机动队的人不易老去,不算青春永驻,但寿命往往会比普通人多许多倍,特别是在末世中普遍人类寿命不高的情况下。
就拿栗婷来说,那案件成立已五十年,当年处理此案的前辈大多已经故去,可栗婷却仍是一副年轻模样。
按理来说,她已经七十多岁,相当于旧时代里近两百多岁的珍稀高龄。
翻过一堵三米高的围墙,王北跃拍拍手心沾的湿沙石,不甘被栗婷全方面比下,却又似乎不得不承认这事实。
瞬间气不打一处来,极端认为被当猴耍,别开栗婷钳制的手,“到底要去哪?”
“你现在可是我手头案件的最大嫌疑人。”十七岁的真年轻人,气性大得很,说翻脸便翻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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