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阿七眼睛放光,说话间和师兄席地而坐,大快朵颐。
在灵堂当着尸体的面吃饭,她已经心中无碍了,吃饱了明天才有力气哭。
“师兄,你哪来的荷叶烧鸡啊,不会是……偷来的吧……”,陈阿七吃到半晌才意识过来,阿寿师兄平日里十分吝啬,哦不,是十分节俭,整日存钱攒老婆本,怎么那么大方给她买荷叶烧鸡,不会是偷的吧!她把手中的烧鸡放回去,师父教导过她不能偷盗。
“嘿!你把师兄想成什么人了!是钱老爷见我今日办的风光体面,特意赏给我们两只烧鸡,一只给了师父,一只我俩吃”。
阿寿师兄吃完便去忙别的事了,灵堂又只剩下陈阿七一人,却没想到迎来不速之客。
残烛摇曳,纸灰飘荡。
她坐在火炉旁,一把接着一把的烧着纸钱,哈欠连天,不忍抱怨:“这钱府可真有钱,纸钱数马车的驮来,停灵三日的量一日便要烧完,小山般堆在周围,不烧明日实属无法交差,这钱氏真是连去了阴曹地府也要做有钱人呐”。
堂外草丛中传来一阵悉索声,陈阿七顿时打起十二分精神,守灵可不止是烧纸,更是看棺,民间早有禽兽不过棺的说法,畜牲无识,若是胡乱闯了进来,那……钱老太爷就要借尸还魂了……不对,是借魂还尸……
说时迟,那时快,一只看不清是什么的小团突然跑了进来!
坏了!她起身飞扑,可跪坐时间久了,她顿时腿软。
“完了完了……”,她趴在地上,惊恐地眼睁睁看着那个团子经过她撞向棺材,手臂努力伸着拦着团子,可为时已晚……
“咦?”
动物撞棺的声音并未出现。
堂外飞身闯进黑衣男子,霎那间抱起那个团子,那团子在他怀里汪汪地呜咽。
原来是只小狗,陈阿七连忙起身,幸好幸好,钱老太爷不会变成狗精了。
朱明聿把怀中的狗给她。
她连忙抓住小狗:“你的身手竟然比狗还快!”
朱明聿无奈,这算是在夸他吗……
朱明聿手上的狗被她抱走,手上留下血痕,他看向小狗的后腿,它受伤了。
但忆起白日的惨案,人死他都救不了,何况一只狗。
朱明聿:“钱滚滚在哪?”,小厮说他在灵堂,可此时并无他的身影。
陈阿七:“他半个时辰前还在灵堂,此时应是在会见那些名门望族。”那些贵族统一安歇在了钱氏酒楼,晚上在酒楼大堂吃饭,想必钱滚滚抽空去安抚告谢。
朱明聿得了答案就要走,陈阿七连忙追问:“你的病好些了吗?”
他一顿,还以为她是想问白日为什么装作不认识,原来竟是关心,“无碍”。
“那你白日为什么装作不认识我?”
果然,她还是问了。
“认识我,对你不是好事。”朱明聿说完就要走出堂门。
“等一下”,陈阿七快步追了上去:“小狗受伤了,我今夜又必须守在灵堂,明日需陪着女眷送丧,它失血过多,跟着我,怕是活不过去……况且,它今夜不能待在灵堂……”
朱明聿猜到了她下面的话,却故作不知,等她说下去。
“你能不能……”陈阿七看着他的冷漠神色,终究鼓足勇气说了下去:“能不能帮我照顾一夜一日,我明晚一定会去接它。”
陈阿七见自己的请求并没有阻拦他的脚步,慌了神:“我喂你的药和粥!你用小狗来还吧!此后我保证各不相识,再不叨扰。”
朱明聿停在当地,终究还是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右手拎起小狗的脖颈就离开。
果然,他好像习惯了交易,也只有交易,才能让他心安理得的去做不关己的事情。
陈阿七啼笑皆非的望着一人一狗远去的背影,小狗的爪子在空中挣扎两下后趋于安静,眼中蓄满泪水,可怜兮兮回头望着陈阿七,仿佛在说:“主人,记得带我回家”。
疏星淡月,断云微度。
锦衣卫张冲山在客房庭院的树下焦急地等待着祝大人。
今早祝大人高烧不退,得知他从皇城复命回来,连忙把他喊到榻前,询问一二。
张冲山转达了皇上的口谕:“限祝九半月之内破获孩童失踪案,若案破,令其携钱滚滚进京论赏;若案不破,令他提钱首级来见”。
“半月……,你从皇城回来路上已有三日,还剩十二日……”,他连卷宗还不得知,如何破获……朱明聿闻言顾不得身体的高烧,连忙起身穿衣,“皇上还曾说过甚么?”
“说……”张冲山虽毫无学问,可也只那八个字绝不是夸人的话,犹豫着该不该说。
“说”,朱明聿声音冰冷干脆。
“皇上还说……‘不舞之鹤,倒皮换毬’……”
朱明聿系盘扣的手猛地停顿,无声地叹了口气,眼神瞬时暗淡,他明白,皇帝这是对他极为不满。
他必须抓紧时间,在十二日之内破获此案,才能在那风雨飘摇的皇宫赢得一寸之地。
否则,毫无用处的他,离死期怕是不远了。
张冲山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收回思绪。
“祝大人,您不是寻钱滚滚去了,怎么抱了只狗回来”。
这都甚么要命关头了,祝大人还有心养狗!
朱明聿把小狗放在院里的石桌上,仔细查看它后腿的伤势,“把我桌子上的金疮药取来”。
钱冲年不敢违抗,眼神却对着小狗冷哼,这金疮药可是极品,听说有九九八十一味名贵药材熬制,有止血化瘀之效,是个难得的宝贝,竟给这小畜生用!
张冲山将金疮药递给朱明聿,眼睁睁地看着他“糟蹋”名药。
“失踪案牵涉九户,今日跑了四户,明日把剩下的五户查完”,朱明聿一边给小狗敷药,一边吩咐道。
可惜今日虽跑了四户,却收效甚微,有田间丢的,有集市丢的,有家门口丢的,有半夜丢的,毫无章法。
张冲山得了命令便退下了。
朱明聿的客房有一方院落,张冲山等四人分到了二等房,虽没院落却是单间。
他回身关院门时仿佛眼花,竟看到冷面无双的祝大人低头吹着小狗腿上的伤口!
对!他一定是眼花了!
白色的纸钱漫天飞舞,送丧的队伍浩浩荡荡,哭声哀怨不绝。
初七扶着钱小姐,在送丧队伍中悲悲戚戚。
还好自发送丧的百姓众多,哭声悲窃,初七熬了一个通宵,可以省些力气哭丧。
这是她追随师叔以来见过最好的棺木——金丝楠木,据说百年不腐,千年不朽,她可真是长了见识!
初七的视线由棺材转向了抬棺之人,竟是沈研修沈举人!
他汗如雨下,虽被压的直不起腰,却仍咬着牙坚持着。
他不是一介书生吗?悼念钱老一般写写文章,挥洒些笔墨,宣扬些功德!怎么干起了力气活,抬起了棺木?
陈阿七对沈研修的疑惑加深,一般文人墨客虽受助于钱家,在昨日灵堂吊唁即可。眼前之人不仅在数万百姓前质疑钱滚滚的罪证,更在钱太老爷送丧时亲自抬棺,这可不是一般文人所为,书生一向高风亮节,不为五斗米折腰,这天下谁不知钱家富可敌国,沈举人竟巴结至此,亲自抬起了棺木!真不怕被天下书生所诟病啊!
但看到沈研修身上的补丁和脸上的汗水,初七不忍把他想象地那么不堪,或许他一身文人骨,无非多了些知恩图报罢了。
良辰吉日,唢呐连天,棺材入土,人兽两散。
初七把钱小姐交给丫鬟春雪,和师叔师兄留下来处理后事。
钱滚滚准备的纸扎丫鬟小厮轿车过多,这钱滚滚真有孝心,让钱太老爷九泉之下也有人伺候。
“阿寿、初七,回去后收拾一下,我昨晚在城南寻了个住处,我们今天就搬过去”,师叔嘱咐着二人。
“师父,我们何不在钱府多住几日,他家大业大,咱也能省些铜钱”,阿寿师兄不解道。
“不妥,长居他人之所并非长久之策”,陈阿七猜到了师叔的想法:“锦衣卫近日也在钱府,师叔推测钱滚滚早晚会出事,想远离这是非之地,以免被牵涉”。
阿寿师兄拍了下脑袋:“对对对!我把这茬忘了,赶快搬!离这些活阎王越远越好!”生怕被波及。
三人回到钱府收拾好行囊,阿寿师兄念及钱老爷的出手阔绰,极力要拜别钱滚滚。
这两日陈阿七因丧事缠身,并未仔细欣赏这钱府,此时将要离去,竟对眼前的鬼斧神工连连称奇。
亭台楼阁、水榭回廊与青石绿水交相辉映,错落有致,可谓是移步易景,听闻去年皇上修建皇家别苑时,工部侍郎曾亲自到这钱府视察,可见其巧夺天工。
三人行至主会客厅,屋外汇集了几十人,初七认出有不少是昨日吊唁的名门望族。
院内的小厮手下不停地记录着拜访的名帖。
阿寿师兄走到小厮跟前:“通报您家老爷,阿寿前来拜别”。
“敢问阁下哪家哪族啊?”
阿寿师兄笑脸一讪:“无家无族,是送丧的阿寿……”。
小厮双手一摊,示意他看手下的名单,琅玡王氏……清河崔氏……,见他无名无姓,登记也省了:“心意已领,不送了您嘞”。
阿寿师兄拱了拱手,心下了然,他来也没抱着亲自拜别钱老爷的心思,他何德何能,不过该尽的礼数还是要尽,一来这钱府家大业大,二来这钱滚滚又是祁宁知县,大腿说不定哪天能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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