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

张冲山还是第一次看到一向仿佛运筹帷幄的镇抚使大人这般失态,只见眼前的男子斜靠在床榻,手上停留在握书的姿势,可书却挣脱了他的手掌,徒留《孙子兵法》掉落在地上。

追风起初窝在他的床边,此刻焦急地在屋内乱窜。

“你说什么?”

朱明聿没有抬头,他明明很清楚张冲山方才的禀报,可还是不相信地反问。

“阿七姑娘她……她死了,尸骨无存……”张冲山内心深感愧疚,不敢直视,只暗中窥探他的神情。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尸骨无存是何道理?”榻上的人声音冰冷,散发寒意。

“大人,当时阿七姑娘让我们在庙外等候她一炷香的时辰,我们左等右等,始终不见阿七姑娘出来,属下就率衙役进了主殿,可阿七姑娘如同鬼魅般消失了,若她还活着,肯定会有所回应,可见……可见她凶多吉少……”

朱明聿闻言神色幽深,“去和钱滚滚说,举全县之力搜查鬼刹庙,掘地三尺也要把人还给我。”

张冲山奉旨欲退下,这时只见门外响起嘈杂声,“祝大人!听闻你劝我家阿七做了祁宁县的仵作,你们堂堂的锦衣卫在鬼刹庙还死的死、伤的伤,却派我家阿七再探那死人庙!你这是真的想让她死啊!你不把我家阿七找到,我和师父就一辈子跟着你,阴魂不散!”

张冲山连忙把阿寿和张天师拦在门外。

“去吧。”

得了床榻之人的命令,张冲山拉扯着阿寿和张天师去找钱滚滚,追风也风一般追了上去,它也想去寻它的主人。

屋内终于无人,朱明聿捡起地上的书籍,这《孙子兵法》是他在宫中最想翻阅的古籍,可他不敢,是的,他不敢,他每日去过的地方、阅过的书、见过的人都被无数眼线传至宫中各处。记得他十岁时在后花园的偏僻一隅养过一只猫,他每日给它喂食,没人说话时便去找小猫聊天,他坐在奇珍异石下的角落,抱着它取暖,他想亲它,他只想抱着一个生物,有温度的生物,温柔的亲昵,他想在这冰冷的皇宫中索取些温暖。

可一月没到,这弱小的温暖也荡然无存了,那只小猫被剥了皮扔在草丛中。

那时他终于知道,身为不得宠的皇子,就连一只小猫,他也无权得到,更别说《孙子兵法》这类兵书,只会令当权者起疑,他不能读也不该读。

到了祁宁县,他本以为无所拘束,可以读这些梦寐以求的兵书,但他此刻食之无味,书中的文字幻化着各种形状,最后变成了三个字。

陈阿七。

他盯着这三个字良久,一定是他看书时间过长,眼睛花了。

他把书撂至一旁,摩挲着后腰被火烧伤的疤痕,那是救她所留下的痕迹,疤痕传来并不算高的温度,这和记忆中抱着小猫的温度有些类似。

可他不想类似,他想要她活着。

……

“啊!啊!……”

陈阿七猛地被一阵凄惨的惊叫声震醒,缓缓睁开眼睛,被眼前的场景吓到失声。

这是地狱吗?!

眼前像是暗无天日的地牢,远处只有根红烛在摇曳,烛光映衬出一张手持斧子的恶脸,一把劈向躺在地上求饶的人,那人的左侧堆满了奇形怪状的尸体,想必是那持斧人的杰作,右侧则是被殴打至半死不活的若干人。地牢中尸臭味熏天,见惯了死人的陈阿七也被熏地脑袋发晕、恶心直吐。

陈阿七不忍那人被活活砍断双腿,忙出声道,“慢着!”

那个恶霸把斧子落在半空恶狠狠地看向她,欲向她走来,忽然觉得腿下有些绊脚,狠狠一踹,那人被踢得滑出数尺,生生撞在墙上。

那人身高九尺,拎着斧头向陈阿七走来,烛光被他的身躯完全遮挡,她的视线逐渐昏暗,他的庞大身躯像一头野豹,仿佛一巴掌就能把她拍得粉碎。

“把你们主事儿的喊来!”陈阿七撞着胆喊道。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那人欲上前抡斧把她剁成肉泥。

“你们绑我无非谋财或者害命,我自问并无与他人结仇,不至于有人想取我身家性命,若是谋财,我家中有的是钱,只要你们放了我,黄金千两我双手奉上!”

无人接话,陈阿七只听到三三两两的脚步声慢慢逼近,视线也变得些许明亮,来者或脸上布满刀疤,或身材魁梧,手中持着刀斧,都是些穷凶极恶之徒。

“黄金千两?就凭你?”

“就是,哪家大户人家的千金身上就区区三两钱!”

“头儿,别相信她的话,我们好些日子没骑过这么俊俏的女人了,让我们先睡她一遍,再搞成乞丐骗钱!”人群中传出议论声。

陈阿七微微错愕,张大哥托付给她的三两钱还是被他们搜刮了去。

“我虽不是出身官宦之家,可也算富甲一方,最看重女子贞洁,你们若是折辱了我,别说千两,一两黄金也索要不到。”

“就你这副样子,想必也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再说,方圆百里的大家大户我哪个不认得,少在这骗人!”那个脸上布满刀疤的人质疑道。

“我自京城而来,家里做些布匹生意,近日路过祁宁县,暂住在城中玉兰榭,为了不节外生枝,所以打扮朴素。你们倘若不信,你把我这银簪交给管家,我家随从自会认得”,陈阿七面色惊恐,颤抖地拔下发簪,递了过去,暗自庆幸祝九自钱知县家搬出,住进了玉兰榭。

“黄金千两!我们劫来多少人行乞装骗也搞不来这么多银子啊!”

“有了千两黄金,我们再也不用整日提心吊胆,离这祁宁县远远的,去过潇洒日子!”

“行乞装骗”四个字勾起了陈阿七的回忆,她那日去林府取苗小银的典妻契,撞上的那个乞丐,难不成是眼前这帮**害的。

“你当我们是傻子?”大疤脸打断众人的兴奋劲儿,“你让我们去啥子榭,怎么不说让我们去衙门自首呢!”他凶神恶煞,怒目而睁。

陈阿七身体不停地向后缩,似是被眼前狰狞的面容吓到,声音颤抖,哽咽道:“求……求求你们放过我……你们不是要钱吗,钱多少我都给,只求求你们别杀我……”

她哭到崩溃,身体颤抖的厉害,这群男子更信了半分。

“头儿,她若是真的富家千金……”

被刀疤脸一瞪,那人的声音渐渐变小。

“黄金五千两……”人群中传来忐忑的叫喊声,“头儿,既然她能拿得出千两,那五千两应该也拿得出!”

众人向他看去,他还真敢要价。

“头儿!打折她的腿,拔了她的舌头,叫她去充乞丐骗钱这辈子也骗不了多少,若是大家不敢去,我狗三儿去!”说话间他伸手一把拿走她的银簪,在灯光下仔细瞧。

他忽然感觉数双眼睛向自己盯来,不由得发怵,银簪拿在手里也不是,丢了也不是,“头儿,还是给你……”

刀疤脸接过银钗,死死地盯着蜷缩在地上发抖的女人,一脚踩在她的膝盖上,反复碾压。

“啊!”陈阿七疼的快要晕了过去,叫声凄惨。

“你若是敢骗我,我叫一百来号人轮了你!扒了你的皮喂野狗!”

陈阿七止不住地点头,眼泪奔流不止,不敢作声。

刀疤脸转身道:“这簪子不能我们送,狗三儿,你去街上随便找个小孩,让他带话‘明晚城南族坟,黄金万两’”

“还是头儿想的周到!”

“还是头儿敢要!”

众人捧腹大笑,乘着木梯出了地牢。

唯一的蜡烛被他们带走,陈阿七的眼前陷入一片黑暗,她拂了拂脸上的泪痕,胆小怯懦的眼神恢复清明。

她自鬼刹庙便晕了过去,不知昏睡了几日,阿寿师兄和张师叔在外面一定很担心自己吧,祝九,也会吧……

可凭借着祝九和钱滚滚的力量,若自己在鬼刹庙的地下,他们理应找来了,不应该是此时的寂静、毫无嘈杂,也就是说,自己应被转移到了他处。

可此时一片漆黑,实在没有过多线索,陈阿七思绪回笼,冲着不远处道,“你还好吗?”

回应她的是一片沉默。

陈阿七猜到那人应是害怕,安慰道“放心,他们都出去了。”

“啊……啊……”,被踹到墙边的人语不成句。

陈阿七脸上露出痛苦神色,那人的舌头想必早已被他们剜了去,她摸索着走向那人,“啊……”,那人声音呜咽,从地上发出,她弯下腰双手探索,忽然触到一片湿热,散发着腥味儿。

是血。

一瞬间她意识到,那人被踹的嘴中止不住地流血,她忙把那人身体扶正,慌乱中她触碰到了某处,“你是……你是女人……”

那人不出声,泪和血混在了一起,糊住了眼睛。

陈阿七撕扯身上的裙子,拽下布条帮她擦拭,一边擦拭,一边红了眼睛哽咽道,“他们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那人仿佛感受到了陈阿七的善意,任由她把自己抱在怀中。

陈阿七轻抚怀中人的背,想安抚她,又怕她撑不过去,就有一下没一下的哼唱着小时候母亲哄她的歌。

睡吧,睡吧,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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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见清流
连载中万念追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