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钧澜啊,如果你们没有确定关系的话,那他铁定是在吊着你。如果你们确定了关系,那情况更糟一点,他还有别人。”
郁钧澜浅吸了一口气,向前面的霍灵芮靠得更近。
“不会吧,我们高中是校友,他不是那样的人。他身边没有什么人的。”
霍少也靠得更往后了,掩饰的书本几乎要盖过整张脸。
“你那学校全是洋人,只能说明一件事......他不喜欢外国人。你那个男朋友我好像见过一面,是不是戴朗格月相的那个。”
郁钧澜说:“你能不能少说两个‘那个’。”
“是他。”
霍灵芮看了一眼讲台,将声音压到最低:“我跟你说,你那男朋友像超模似的。说他在去过的每个国家都有一任我都信。”
郁钧澜轻笑了一下,“你别自我介绍了。”
“我说的是后一句。”
霍灵芮说:“你看你又不信。我从本质上给你分析,这就跟画画一样。他凌晨能驱车几个小时,这是过于浓烈的情感高光,目的就是为了让迷失在他给你铺陈的不真实的光晕里。紧接着的断联呢,是刻意留出的留白,让你从高处坠落后在这片空白里寻找意义。这都是渣男基本功了。”
“一浓一淡,你的整个情感节奏就被他完全掌控了。他迷恋的不是你这幅画,而是他自己作为画家的掌控权。”
郁钧澜轻蹙起眉,似乎真的在理清霍灵芮这段云里雾里的话的逻辑。
他第一次思索,凌晖阆那些深情的笔触,底下是不是真的覆盖着另一幅不为人知的底稿?
就在此时,教授用幻灯片放出了一幅名画,他说:“谁能分析一下,艺术家是如何通过色彩与构图,传达这种人间失序的悲怆感的?”
霍灵芮对着正低着头的郁钧澜继续输出:“诶,名师在这儿呢你怕什么。为师愿意教你夺回主动权,让他每天都痛哭流涕地想见你,怎么样?只要你把前天收的那把古董决斗剑借我欣赏两天,就是那把血槽带郁金香刻痕的......”
在同一时刻,堵着一口气的郁钧澜,悄无声息地伸出靴子,用靴尖精准地踩下了前方霍灵芮所坐的那个杠杆翻版座椅的后边缘。
“咔哒”一声轻响,座椅猛地向上弹起。正说得起劲的霍灵芮毫无防备,被这股力量直接顶得站了起来,突兀地立在安静的教室里。
全教室的目光,包括教授殷切的眼神,瞬间全部聚焦在了霍灵芮身上。
霍灵芮刚才光顾着分析八卦,连问题是什么都没听见。他只能尴尬地试图蒙混过去:“呃......教授,关于这个问题......”
就在他支支吾吾时,身后传来了郁钧澜压低了的、带着一丝慵懒和戏谑的声音,清晰地报出了几个英文词:“......互补色对比......不稳定的三角结构......破碎的笔触......”
霍灵芮如获大赦,赶紧磕磕绊绊地复述。教授听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嗯......角度不错,就是表达可以更流畅。请坐,下次回答问题可以不用站起来。”
霍灵芮深呼一口气,他立刻扭头,对着后排的郁钧澜用口型无声地怒吼:“你他妈!!”
而郁钧澜此刻正靠在椅背上转着笔,他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勾起,露出一抹得逞的、孩子气的坏笑。午后的阳光透过高窗,正好照亮他半边脸和那个笑容,明亮又狡黠。
郁钧澜记得很清楚,六年前他把那把古董西洋剑打包送给霍灵芮,才把他安抚好。
他点开今晚十一点的航班信息怔怔地看了一会儿,然后切到邮件界面把那份截止五点的报告发送了出去。
郁钧澜在凌乱的桌面来回翻找,才找到那个被日历压在下面的工牌。
他边走向楼梯边将工牌甩了几圈缠上了自己的手腕,在慢条斯理地下了七楼后,郁钧澜从楼梯间出来拐到了一辆需要权限的电梯前,他用工牌的背面轻轻扫过后,电梯门丝滑地向他开放了。
这辆电梯没有任何楼层按钮,它直通玄骊大厦的顶层。
58楼。电梯门“叮”一声滑开,郁钧澜迈步而出。
他将两只袖口都扯到肘部,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肌肉。身上的那件西装外套也被他脱下,用食指随意勾着搭在了右肩。
吸音地毯和挑高的空间吞噬了所有杂音。郁钧澜推开了那扇厚重的实木门,先探进了半个身子,喊了两声:
“郁崇山?”
无人回应。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整座城市匍匐在下的全景图,冰冷而壮观。
他松了口气,转身欲走。动作进行到一半,又突兀地停住。一种混合着叛逆和疲惫的情绪,驱使他从西装裤袋摸出烟盒,抽出一根,熟练地叼在唇间。
郁钧澜将外套随便扔在地上,然后懒散地靠上木门。
“咔哒。”
金属打火机盖弹开,他拇指按上砂轮,正准备点燃这根在父亲神圣领地的禁忌品。
“我等你很久了。”
一个沉静又略带疲惫的声音,从房间深处,那个背对着门的宽大皮椅后传来。
“请你来一趟,真不容易。”
郁钧澜的动作瞬间僵住,按在砂轮上的拇指松了力。他缓缓地,将打火机合上。然后用两根手指将那根还未点燃的香烟从唇间取了下来,在指节间无意识地捻动。
皮椅缓缓转了过来。郁崇山坐在那里,手里拿着一本摊开的书,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身上,扫过他指间那抹白色,语气听不出喜怒:
“你的小男友不是要帮你戒烟吗?看来,收效甚微啊。”
郁崇山,玄骊集团的创始人兼董事局主席,也是郁钧澜的父亲。
在郁钧澜高中毕业前夕,郁崇山安排他信任的私人律师让郁钧澜签署了一份海外资产信托受益人的确认书。
这份文件的前半部分是完全真实的。然而,在文件最后几页,夹杂在繁复的法律措辞中,隐藏着强制就业条款:作为获得信托分红的前提条件,受益人必须在指定期限内进入玄骊集团任职至少六十年,否则视为自动放弃所有受益权,并需偿还历年分红。
不幸的是,郁钧澜第一次读到这段话是在大学毕业后,那时他刚盘下画廊准备开启自己的事业。
更不幸的是,那个画廊原来是一栋历史保护建筑,三年前被郁崇山通过离岸资金收购下来的。没想到郁钧澜能看上这栋楼,郁崇山不利用租赁权摆自己儿子一道都对不起自己的运气。
一手抓他事业的根基,一手抓他的人身自由。郁崇山以为自己的儿子这次总能在商业上步入正轨了,结果郁钧澜一上任就给他搞了一大堆烂摊子出来,他那天就在这个顶层的办公室对他父亲说,如果不放他离开玄骊,他就给他整个更大的。
而如今的局势是他们互相折中的结果,那就是让郁钧澜去基层锻炼。
郁崇山希望能通过这两年在基层的工作来缓冲郁钧澜对玄骊的抗拒,他会选择时机在这两年中让钧澜在集团中立威,然后自然而然地将权力都过渡给他。
但是郁钧澜对继承家业的心态,可以说是上半年离线,下半年冬眠。
郁崇山两年内明里暗里将无数的大项目和巨饼资源甩到郁钧澜的工位上,但他依旧能将自己职位控制在实习生上,也算一种奇特的天赋了。
在郁钧澜向他出柜时,郁崇山的反应不是怒发冲冠,而是松了一口气。
他以为这就是郁钧澜说的“整个大的”。
而在郁崇山提出要见一见儿子那位相恋六年的男友时,郁钧澜却说他没有时间。这句话在郁崇山听来就是:我钱没给够,扮我男友的演员没有档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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