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固安远手上还捻着颗黑子,胳膊已迫不及待朝着来人的方向挥舞,“锵妹妹!徐姐姐!”
徐昔璇浅笑回应,“段公子好。”随后示意随从上前同浔阳公主奉上今年江南新产的绸缎。
锵兰栉则是看都不往段子殷那里看一眼,充耳不闻,径直面上,“家父让我前来同公主殿下问好。”
“太子殿下好。”
还真是...直接,半点迂回没有。
她甚至还要把太子另说。
换作常人,或是稍微机灵点的,瞧见太子也在,大不了就说“家父让我同公主殿下和太子殿下问好”了。
这样两个都不得罪,她这么说,若太子是个不能容人的,这不就记恨上了么。
何况旁人来问好都带了东西,不说多贵重,好歹有些表示,她倒好,两手空空,只带了个人。
还如此理直气壮。
若非沉固安远与锵兰栉接触过一段日子,知道她大抵是因着常年深居简出,并不懂与人交往的行道。
此刻也要曲解她了。
若说韩铭是个哪儿都吃得开的性子,那锵兰栉绝对是个随时都能得罪人的性子。
不过浔阳公主不仅没有生气,还让姜韫玉亲自同她奉茶。
“锵姐姐,给~”姜韫玉捧着茶盏,踮起脚,面上白里透红,长睫忽闪,一双乌溜溜格外可爱。
谁见了姜韫玉年画娃娃般绵软的模样能硬下心肠呢?
锵兰栉一见姜韫玉,那是冷漠没有了,疏离也没有了,眉开眼笑,上下其手,揉捏着姜韫玉的脸颊。
偏姜韫玉还撅着嘴,别过脸,直摆手,“锵姐姐~男女授受不亲!”
此话一出,众人啼笑皆非,“人小鬼大!”
“哈哈哈...”
东去春来,燕子归巢,春意盎然,朝中局势依旧,无非是浔阳公主太子党你打一下,雍王党回一下,再打一下。
不过也都是小打小闹。
万物复暖,宫中各处也都活了过来似的,譬如止语台,比冬日里热闹多了。
天朗气清,沉固安远忽的从空气中嗅到一丝清甜,又仔细嗅了嗅,“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段子殷也耸了耸鼻子,“什么味道?”
“一股清淡但是隐隐有些香甜的...”沉固安远转向东南方向,“好像是从那边传来的。”
二人一路顺着味道,一路寻找。
终于,沉固安远在只有半道之隔的宫墙之上,发现了迎风摇晃,紫红的桑椹。
高兴不过片刻,沉固安远,瞥见朱红的牌匾,龇着的大牙瞬间又收回去了。
好家伙,竟然到“饕餮苑”了!
这桑椹树,则是与“饕餮苑”隔道相望。
沉固安远急忙停住了脚,转过身,挽住段子殷的胳膊,硬着头皮胡言乱语。
“好像不是这个的味道,我们再去别的地方看看罢...”
“饕餮苑”是什么地方?这可是浔阳公主的胞弟六皇子崔蒲的居所。
浔阳公主受宠,六皇子也不多遑让,光是天子特许他可以坐轿觐见,就足以见得天子对他的偏爱了。
可这六皇子是与浔阳公主截然相反,奇丑无比不说,吃喝嫖赌样样不落,极尽奢靡,更是以凌虐辄鞭打宫人为乐。
对此,天子顶多口头谴责一二,也就不管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天子这是摆明要放过他。
其生母敬贵妃更是对其溺爱无比。
浔阳公主对这个胞弟也是极为头疼,曾经六皇子在浔阳宫就要对浔阳公主的侍女下手。
被浔阳公主一顿责罚,谁知此事传到了敬贵妃的耳中,那是缠着浔阳公主又哭又闹,最终也是不了了之。
这种人,稍微沾点边都得溅一身的血,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段子殷也不是个傻的,反手扣住沉固安远的胳膊,带着往前走,“走什么?你不怕我,倒怕他?”
没办法,胳膊拧不过大腿,沉固安远心里直打鼓,只盼望别撞见六皇子就好。
段子殷三两下窜上树,抛下句,“接好了!”不等沉固安远反应,大力摇晃起枝干。
沉固安远让桑椹连砸了几回头,“啪嗒”几声,再看砸在地上溅出汁液的果骸,弥散的清甜之中多了分酸甜。
将六皇子之事抛之脑后。
两手忙不迭扯开官袍,一面仰头观察,一面用同兜子似的官袍网住“簌簌”落下的桑椹。
时有桑果砸得睁不开眼,他也不敢退后,毕竟被砸事小,待会儿让段子殷发现他没接住多少桑果就死定了。
眼看沉固安远装了满满一兜,段子殷也停下手,蹦了下来。
二人就地而坐,一同打量着堆成小山似的桑椹,不约咽了口唾沫。
沉固安远捻起一颗,一口下去,甘甜多汁的味道瞬间在舌上迸发,而后,口中疯狂分泌津液,牙都跟着打颤!
一股致命的酸席卷。
段子殷将面具置于发髻之上,稍稍歪着头,迫不及待询问,“怎么样?好吃么?”
沉固安远极力克制着快要扭曲的面容,强压下深入骨髓的酸带来强烈的让人想要吐掉的冲动。
瞪眼挑眉,连连点头,一副惊喜的模样,“好吃,特别甜!”赶忙抓了颗递到段子殷嘴边。
段子殷不疑有他,含入口中。
沉固安远都做好段子殷被酸得龇牙咧嘴,自己再赶紧将口中的桑椹吐出来的准备了。
哪知段子殷两眼放光,颔首称赞,“嗯~真的很甜!”沉固安远起初还疑心是不是段子殷又在装蒜骗他呢?
没想到段子殷手完全不带停的,一颗接一颗的送入口中,俨然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
还欣然反问沉固安远,“不过~怎么不见你下咽啊?不合你胃口么?”
沉固安远唇边扯起抹强撑的笑容,“当然合...”这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微微侧身,稍稍回避段子殷的视线,面上跟被人打了似的皱成一团,硬生生将酸掉牙的桑椹咽了下去。
丝毫没注意到,段子殷一面盯着他侧身,一面趁机飞快吐掉了口中几乎连皮都没破的桑椹。
沉固安远悻悻回身,心中揣度,难不成是因为自己太倒霉了,恰好吃到了个酸的?
注视着段子殷嚼空气都嚼得津津有味的模样,犹豫之下,又捻起一颗塞入口中。
这回,沉固安远跟被桑椹反咬了似的,大张着嘴,牙齿刮着舌头,恨不得把整个舌苔都给剔下来,“忒忒忒!”
这颗连一点甜味没有,只剩酸和涩了!
段子殷笑得前俯后仰,“哈哈哈...”伸手点在沉固安远的鼻尖上,“凭你,还想骗我?早了八百年呢!”
再看段子殷口中,哪儿有桑果的影子?
沉固安远这才意识到自己又被耍了,猛地站起身,“你...你根本没吃!?”
倒不是因为生气,而是本来是奔着耍人去的,结果反被段子殷戏耍了,多少有点丢人。
段子殷乐不可支,“哈哈哈,你真应该自己瞧瞧,舌头牙齿都紫了!还有你的手!”
食指勾住沉固安远染得泛紫的指尖,“干脆你也别叫什么沉固安远了,以后就叫你小紫?”
偏连沉固安远他自己也觉得好笑,根本生气不起来,同段子殷相视而笑,好半天也收敛不住笑意。
尖细的呵骂从一墙之外传来,“哪个不长眼的在此处喧哗!”
许是方才两人嬉闹得太起劲,并未注意到脚步声。
沉固安远瞬间敛起了笑容,十分识趣的扯住段子殷的袖子,搭在自己肩上,做了个“快跑”的口型,示意其拎着自己快跑。
段子殷也回了个“好啊”的口型,抬手敷上面具,顺势拽起沉固安远的后领。
沉固安远感受着腾空的双脚,正感慨段子殷今天终于通人性了。
越过宫墙,身体骤然下落。
沉固安远微微侧目,嗯?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
二人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六皇子跟前。段子殷哪里是带他跑,分明是带着他羊入虎口了!
领头的宦官掐着嗓子,狐假虎威,“好大的胆子!谁允许你们在宫中如此横行!竟敢还跳到殿下面前来挑衅!来人啊!将他们给我抓住!处以杖刑!”
面前的步撵已经比寻常的步撵大上三四倍,可在坐于步撵上肥头大耳之人的衬托下,仍显得十分窄小。
不仅如此,六皇子腿上还坐着个千娇百媚的女子,瞧着像是他宫中妾侍。
抬步撵的足足有10人,各个撑得肩颈发颤,十分吃力。
腐臭隐隐,污人鼻息,大抵是因为六皇子身体淤肥,太容易藏污纳垢了。
“卑职不慎冲撞殿下,还请殿下见谅!”沉固安远边说,边躬身欲行礼,却被段子殷一手提了起来。
段子殷颇为不屑的冲着六皇子的方向嗤笑一声,“对他行什么礼?你就在这儿好好的站着。”
六皇子身边跟着的侍从手持木棍,已赶了上来。
沉固安远已经大抵猜到了他要干嘛,老老实实杵在原地的同时,不忘弱弱补了句,“别下死手...”
这帮人又岂会是段子殷的对手。
段子殷随手夺过旁人手中木棍,下手准狠,专挑腿膝砸,不过片刻,就叫人哀嚎一片,倒地不起。
抬步撵的内侍们也慌了,下意识扔下步撵就想跑。
也叫段子殷给通通拦下了。
六皇子见势,将腿上早已吓昏的美人往地上一推,拖着肥重的身躯轮滚带爬下了步撵,“来人啊!有刺”
“客”字还没出口,头顶笼下一层阴影,段子殷已踩住了他的肩膀,棍棒抵住了他的头。
刻意压低的声音如毒舌一般钻入了六皇子的耳中,“喂,连我,你都不认不出来了么?”
六皇子脸上的肥肉直颤,赫得磕磕巴巴,“...段...子殷...”怎么可能认不出?这声音,他化成灰都不会忘记。
六皇子天不怕地不怕,独独怕了段子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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