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李厌疾仍然像个活死人一样靠着木桩，被长发掩住的双眼静静的注视着往来的人。
赤谷都城并不是繁华之地，乌孙涉及贸易的城市是在赤谷前面的五瑙城。如今，大汉乌孙交好，也有贸易往来，可也仅在五瑙城。
李厌疾知道自己如今的现状，一个本应远征西域的大汉少将军，为何会出现在北边的赤谷城？
他没有见到乌孙的昆莫，直到现在自己也是稀里糊涂。可是，他总得想出能脱难的法子……
李厌疾正思索时，摸到了怀里那个用厚布缝好的火壶子，眉头一皱，正好看到了那个牧羊女。
没有迟到，还是准时的路过集市。
这一次，牧羊女没有看他。
李厌疾却微抬起头，唱起了词调来。
“故乡遥，何日去。家住吴门，久作长安旅。五月渔郎相忆否。小楫轻舟，梦入芙蓉浦。”
集市来来往往的人都瞧了过来，虽不晓得他在唱什么，却也是好奇。
李厌疾看那牧羊女，仍是不做半分停留的走了。
他仍是高声唱，一曲一曲的来，若没了，就自己编。
唱的巡逻的乌孙兵官一遍一遍的殴打他，往他嘴里塞沙土，抽他的嘴巴，李厌疾仍是仰着头，一口吐了碎牙泥沙，接着唱。
那些兵官没有办法，又不能打死他，只能由着他唱。
李厌疾从早唱到牧羊女回来，仍是接着唱，唱到天黑算数。
这天晚上，那人没来，李厌疾闭上眼，抱着怀里仍是暖和的火壶子睡着了。
自此，李厌疾从日升唱到日落，唱了有四天，夜里那人终于来了。
这次仍和上次一样，不说话，抛来新的火壶子、水和药。
李厌疾问了几句，仍是一个字也没回。
那人走的比上次还快。
隔了五日后，那人又在深夜里来了，这次倒是没急着走，而是站在不远处看着他。
李厌疾也看着她，没做声。
缓缓的，那身影终于动了，走近了，问道：“你是大汉的？”
李厌疾拿出止疼的药一口吃了下去，只随口答道：“嗯。”
“是随军的将士？”她又走近一步，问道。
李厌疾停下手，抬眼看她：“你呢？是汉人吗？”
她走到李厌疾身边，黑暗里却看不到她的模样，不过他只觉得她那只没瞎的眼睛是有些亮——这么静静地瞧着，怪渗人的。
“是啊，我是汉人。”她声音有些轻。
李厌疾向她拱手行礼：“鄙人姓张，在家排行六，人都唤我一声六郎——敢问姑娘名讳？”
他留了个心眼，没说真姓名。
“梁月。”
“梁姑娘啊。”李厌疾咬着她带过来的牛肉干，像是随意说道，“你是王庭里伺候永安公主的？”
静了静，她竟是嗤笑一声：“你……还记得有这么一位公主？”
这话问的有些怪，李厌疾按下自己的心思，点头：“记得。”
说是这么说，可他也是琢磨了很久，才记起了那个公主的称号。
五年前，乌孙求亲，皇帝指了堂姐长平公主的女儿，十五岁的汪家嫡女为永安公主，远嫁乌孙。李厌疾那会也才十五，这消息是从母亲嘴里听到的，母亲还叹道曾经见过汪家女，是个知书懂礼的好姑娘，怎奈是这么个姻缘路？
那会李厌疾擦着自己的长枪，仰着头说了句有些大逆不道的话，被母亲暗骂不知好歹。也不知这话怎么传到父亲耳朵里，又被拧着耳朵挨了一顿板子。
想着那顿板子，李厌疾不禁抽了抽嘴角。
“他们，都怎么说永安公主的？”
李厌疾顿了顿，又想起那些流言蜚语，想挑些好听的字眼说出来，可却怎么也选不出来。
梁月却笑了一声：“想来，应该说这位和亲公主嫁的很不合格啊。”
李厌疾沉默了下来，缓缓才说：“这些，合该是我们男儿的事，公主远嫁和亲，本来……就不该。”
良久，李厌疾又问道：“永安公主，现下可好吗？”
梁月却没再说话。
没听见回应，李厌疾开玩笑似的说道：“怎么不说话？你若不喜欢说话，改日劳烦姑娘叫个爱说话的，来同我解闷。”
姑娘淡淡笑了笑：“赤谷只有我一个汉人，哪里给你找个爱说话的？”
李厌疾一愣：“只有你一人？”
永安公主远嫁乌孙，带过来随嫁的汉人不下百人，不过五年，怎么会只剩眼前这么一个？
“四年前老昆莫因病去世，巫祝说需要祭祀外族人才能平息老昆莫的怨气。”姑娘坐到李厌疾身边，声音还是很轻，“当时还是王子的昆莫下令，将伴在公主身边的六十三个汉人斩头祭祀。来来去去这么五年，百余人便都死完了。”
这事儿没有传到大汉去。至少，他不知道。
李厌疾放下手中的牛肉干，沉声问道：“那永安公主呢？”
“公主倒还活着，被关在王庭后面。”顿了顿，她看着李厌疾在黑暗里亮的出奇的一只眼，弯唇笑了笑，“别这么看着我，我是被贩卖的奴隶。”
说着，还掀开裙角，露出脚踝处的脚镣：“私人奴隶。”
李厌疾看着她的脚镣，手放在自己脖颈处的锁链，只觉得这锁链把自己的咽喉勒的越来越紧，怎么也说不出口。
两人沉默了许久，姑娘先站起了身：“走了。”
李厌疾看着她沉重的步子，仍旧是没说话。
倒是姑娘转过身，说了一句：“他们说，你是被俘虏来的匈奴将领。”
丢下这句话，便走了。
只剩下愣住的李厌疾嘴里呢喃着“匈奴”。
自己本来是奉命去平复西域藩王叛乱的，却在玉门关外被伏击，明明那天伏击军队的是西域藩王的人，自己被俘虏后，被捂住双眼稀里糊涂的带到了这个地方，他用了几天的时日才确定自己在乌孙的赤谷城，原以为这其中绝对会有误会……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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