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轻没空去管那个刚出生的弟弟,她平时都拿苏景含当同龄人看,此时此刻下人对她说“恭喜公主又有个弟弟”了的时候才猛然发觉,辈分这种东西是一辈子都过不去的坎。
她从苏景含的寝宫出来,瞧见傅知恙在外面不知道等了多久。
“快点回去沐个浴。”傅知恙把她的手帕摁到陆轻脸上,陆轻被她这个力气弄得往后一仰,却不想傅知恙又把她往回拉,试图用手帕帮她把脸上的狼狈和疲倦都赶走,“要不然就装病请个假,快回去休息吧你,我进去看看。”
傅知恙的手帕很香,鼻子旁边萦绕的那些血腥味一下子就被冲淡许多。
陆轻点点头,说:“谢谢娘娘,我回去洗澡,洗完上学,我上课睡得香。”
傅知恙属实没猜到这种回答,焦急之余扯了个无奈的笑出来:“好,好梦。”
陆轻一夜没睡,稍微打的几个盹,估计还是在刚开始那会儿,现在一见到外面的阳光,困意席卷着倦怠一起把她的脑子搅了个混沌。
但她却还能清楚地想着:父皇是不是太冷漠了。
陆轻好像一直忽略了帝王本身的无情这一方面,自然而然地把那些钗裙赏赐非当季水果和退婚当作一种很理想化的疼爱。
甚至她中间提起过几次苏景含,可是皇上对苏景含的所有印象好像只是停留在春天时的那场禁足,明明她入宫是因为皇上,现在痛苦地生孩子也是因为皇上。
陆轻差点困死,但又不想回宫睡觉,嘴上说听课睡得舒服,但脑子里尽是一些胡思乱想。
算数课上隐约听见的那些数字强迫她入睡,但是心里那些七七八八又让她清醒,恨不得把自己分成两半,一半用来睡觉,一半冲去皇上面前问问。
“怎么了姐姐,你怎么一直萎靡不振?”陆潇潇趁着课间休息赶忙过来问问,陆轻一抬头,她就看到陆轻大大的黑眼圈,“你……你熬夜啦?”
“嗯。”陆轻有气无力地回答她,手上还提着笔算了一下上节课留的思考题,“昨晚苏才人不是生产了嘛,她不受宠,没什么人搭理她,我担心出事,就去看了一下……我靠这个怎么写啊,这是可以设未知数的吗,我们学过未知数吗?”
“所以你一看就看了一夜啊?”
陆轻把笔放下,坐直身子,小声对陆潇潇说:“你说父皇是怎么想的,误会也解开了,苏才人又给他生了个孩子,他怎么还是一副不搭理她的样子?”
陆潇潇点点头,一脸听懂了的样子:“父皇就是多疑啊,稍微有一点让他疑心的地方,他都能记好久——什么叫未知数?”
“未知数就是在数学里常用的一个东西,我们为了把答案算出来,只好在方程里设这么一个未知数来帮助演算。我也解释不清楚,给你画个鸡兔同笼解释一下。”
开始,陆轻还想着,既然等差数列都出来了,导数这类她学不懂的东西说不定也能出现。结果却与她想的相反,这时候的算数水平并不能说是很高,负数分数圆周率乘法表勾股定理这些足够学很久了,以至于原本数学最差的陆轻,此刻学起来毫无负担,反倒是语文这方面实在有点背不下去和赏析不明白。
陆轻随便想了个正好的题目,给陆潇潇演示一下什么叫“未知数”。
陆潇潇还是一脸听懂了的样子,点点头:“所以,我们去猜父皇的答案的时候,也会用到未知数吗?”
不知道是陆轻自己想多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听了这话,陆轻沉默了一会才说:“对,而且父皇的答案从来不是一个,我们要设好多好多未知数,然后列一个多元多次方程组。”
“苏才人就是不设未知数,解不出答案,还不看解析的人。”陆潇潇撑着脑袋看她,“我感觉她并不想知道答案是什么,反倒是姐姐,对答案特别在乎。”
陆轻也撑着脑袋看着陆潇潇,她觉得潇潇天真单纯,无瑕又美丽,于是这种人说出来的话向来不带个人色彩,总是有什么问什么。
“对,我很在乎。”陆轻大方承认自己这种属于成年人的心思。
陆潇潇却摸不明白她的心情,只是笑眯眯地对她说:“没关系,姐姐,你不要怕错误的答案。你看苏才人,她直接不写答案,也有你和希贵人给她的答案打满分。”
中午的时候,陆轻去皇上那里蹭了顿午饭。
“又来吃饭了?”皇上对此已经习以为常:“脸色不太好?”
陆轻把嘴里的饭菜咽下去:“我熬夜的。”
“熬夜干什么?背书还是补作业?”
陆轻不知道该不该说,潇潇告诉她“答案”,以至于她现在不太敢把这种名为“猜忌”的东西搬到台面上来。
她顿住的这一会儿,皇上已经猜出来了:“朕知道了,去看苏才人的?”
陆轻低头扒拉饭,点点头。
“在怪朕?”
“没有!”陆轻立马否定,然后气焰渐弱,小声说,“我只是觉得,苏才人位份不高,还怀着孕,没有父皇庇护的话,必然不会好过的。”
“不是还有你吗?”皇上给她夹了块肉,就像在家里爸爸给她夹菜那样,“你经常去她那儿,你过去了,就代表朕也过去了,怠慢或许有点,但绝不会少了她些什么。晚些时候封她为贵人的圣旨就会过去,你也不必担心了。”
本来陆轻还在担心皇上会不会生气,现在看来,他对于自己的包容度暂时好像很高的样子。
“朕记得,是个皇子?”
“对呀对呀,父皇喜欢吗?”
“还行吧。”
陆轻瞧不惯皇上这个不太在意的态度,试探地说:“从前父皇对七弟可不是这种态度。”
皇上被陆轻的话戳笑了:“干什么,数落起朕来?”
“不敢。”
“准你假,下午回宫里好好补觉吧,不必去嶷华宫了。”
陆轻笑嘻嘻地拒绝:“不用了父皇,我上午在课上睡足了,再睡一下午的话晚上就睡不着了,作息会乱的。”
皇上:“……”
楚凭不止一次地和皇上提起过,说二公主总在课上不干正事,但是考虑到陆轻算数极好其他也还不错,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这下亲眼见到陆轻有多放肆,多少还是有点无语。
吃完饭拉着陆轻下了几盘棋,准备跟她说说上课少睡觉这种事的,结果被陆轻那种摸不着路数的棋搞得提心吊胆——倒不是因为陆轻下棋太厉害,而是因为她信誓旦旦说自己棋艺长进,皇上却一点都看不出来她的臭棋哪里长进。
皇上实在没法忍受了,挥挥手让她抱着另外一堆荔枝芒果草莓青提滚蛋了。
陆潇潇和皇上那几句不轻不重的话始终压在陆轻心上。
苏景含不填那种所谓的“答案”,早在之前就应该预示到了交白卷的结果才对。
陆轻忍不住地想,或许现在这种状况才是她所要的?
但是陆轻向来心大,睡了一觉就把这事抛在脑后,坚决不让一点事情扰乱自己美好的心情,照样下了课就往苏景含那儿跑。
天气已然冷下来,苏景含坐月子,受不得风,门窗都关的死死的。
陆轻刚把蜡烛点上,就听苏景含说:“难为你总来看我了。”
“什么叫难为,我想来便来了。”
苏景含笑了起来:“怎么说的话跟希贵人一样。”
虽然陆轻的棋没什么进步,但是琴已经勉强能听了,至少苏景含夸她“有进步”时已经不再担心说谎话被雷劈了。
陆轻自我陶醉:“怎么样,是不是超级好听。”
苏景含:“……”
苏景含:“已经很不错了,如果是在别人面前弹的话,那还是不要了。”
闲聊的时候,苏景含突然无厘头地问道:“时月,我现在是不是很难看?”
陆轻仔细端详苏景含,好像生孩子之后都会经历这些,比如发际线后移、掉头发,甚至因为很多原因睡不好觉,以至于苏景含这种大美女都憔悴起来。
但憔悴归憔悴,苏景含的底子在这里,于是陆轻实话实说:“不难看的。”
“可我感觉就是不一样。”苏景含轻声说,“要不是有乳娘,我感觉我一定要疯了。”
“等你出了月子,能吹风了,你就把皇弟丢给乳娘,我带你去钓鱼!”
“好。可是等我出了月子,冬天也快到了,去哪儿钓鱼?”
陆轻努力想着解决办法:“我可以先把鱼钓上来放在鱼缸里,到时候我们直接在室内钓鱼,看看鱼缸里有哪个小笨鱼咬第二次鱼钩的。”
苏景含被陆轻逗笑了:“你好狠啊。”
“长得越美钓鱼越狠,我只是没有感情的钓鱼机器罢了。”
“我感觉我肚子上好多肉,还能变得像以前一样吗?”
“当然可以了,我见到好多人的身材都能恢复得很好。”陆轻即刻就想到那些生产过后的明星,拿这个出来安慰苏景含,“你肯定也可以的。”
苏景含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始终没说出口,陆轻觉得她不能就这么把话憋在心里,主动问道:“要说什么吗?都可以说!”
“没有,一点小牢骚而已,说出来反而不对劲了。”
“什么样的小牢骚?”
“嗯……关于孩子的,关于我的。”苏景含靠坐在床上,笑吟吟地看着她,“下次来再告诉你吧。”
陆轻心情不错,甩着她腰间的玉佩回到寝宫,却传来了一个噩耗。
小宫女捧着那个花盆,可怜兮兮地朝陆轻请罪:“公主……您的苹果芽,薨了!”
桃枝接过来看了一眼,好不容易长了两个叶子的苹果芽已经泛黄枯萎了,她笑着说:“薨了就薨了吧,季节不对,怎么养都没用,只是用来哄公主玩儿的。”
陆轻本来对这个苹果苗也不抱什么太大希望,只是用来解闷的,但即使这样,听到苹果芽仙逝的消息还是难免惆怅了一会。
但是又不知道是哪句话戳了她的笑点,最后只能忍着笑,勾着嘴角,还要装成很沉重的样子:“唉,厚葬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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