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祁最近看了本武侠小说,天天嚷着要成为一代大侠,并且还从御花园里找到一根趁手的棍子,天天爱不释手。
陆轻正在用休息时间锻炼自己的写作能力——首先用白话写出一篇惊天地泣鬼神的作文,然后修改成文言文。
她瞥了一眼在自己面前秀着剑法的陆祁:“别盘了,棍子差点给你盘包浆了。”
陆潇潇就比较给面子了,学着陆祁比划的那两下:“这一招好帅,叫什么?”
“我给它取名地狱炎龙斩。”
陆潇潇:“……”
接下来的时间,陆祁给陆潇潇这位热心观众分别展示了“天上天下之破釜沉舟”、“斩龙剑道”、“诛仙天剑”等一系列花里胡哨非常搞笑的招式,其中“斩龙剑道”因为涉嫌冒犯当今天子被陆千河捂住了嘴。
陆轻受不了这么羞耻的东西,赶忙说:“你这样不行,你得从基础练起,别人修仙还得提升等级呢,你这个武侠怎么一上来就学高级技能。”
陆祁觉得很有道理,于是虚心请教:“真的吗,什么才叫基础?”
“你跟着我口令做啊,来,左脚开步,与肩同宽,屈膝下蹲,掌抱腹前。”
隐约觉得有点熟悉的陆祁并没有思考更多,只是照着陆轻所说的做了。
“对对,然后你那个,中正安舒,呼吸自然,心神宁静——气沉丹田。”
陆祁:“哇,好帅,我感觉我要抑制不住我的力量了!”
陆轻忍住揍他的冲动,不断安慰自己:小孩子都是要经历过这个阶段的。
所以她只好点点头:“要不怎么说基础得打好呢,来,第一节,两手托天理三焦。”
陆祁:“?”
陆祁:“这什么?”
陆祁:“八段锦吗?”
陆轻装傻:“可能吧。”
陆祁可能是真的在武侠小说里摸出来一点什么东西,在陆轻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时候,他还能有力气耍着自己的那根树枝从这头蹦跶到那头。
途径御花园的时候,陆祁还拿着他的小树枝,在常年青绿的草堆上划拉两下,带起好多片倒霉的叶子:“哈哈,陆时月,看招!”
陆轻:“……”
陆轻:“………………”
陆轻:“我突然想起来我今天要出殡,先走了。”
“你干什么,你为什么不接我的招?”
陆轻快步往前走,回头看了眼穷追不舍的陆祁:“我很忙,我要飞升了,我们天界有规定,不能跟你这种呆比做纠缠。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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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先生教导有方,朕看这些孩子都乖巧得不行,实在是惹人喜欢,偶尔听他们拌拌嘴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皇上没事就喜欢找两个大臣逛逛,之前陆轻也总能偶遇他,不带侍从来,连温贵都没跟上。
皇上这个人除去了天子这个身份,还是个家长。总有一部分家长喜欢在别人面前夸夸自己家孩子,可能会与事实有些偏差,但是无伤大雅。
听着这话略有点不可信但不碍于面子又不能直说的陆鸿听得抓心挠肝,只能在一旁配合点头。
陆祁:“陆时月,你个大王八!”
陆轻倒打一耙:“我为什么只针对你,我觉得你可以往自己身上找原因,孟母三迁迁的是自己家,你能不能学学?”
陆祁:“这有关系吗,臭王八。”
陆轻:“有关系,癞蛤蟆,你是癞蛤蟆爬脚面上,不咬人只瘆人。”
“那你就是癞蛤蟆遭雷阵雨!”
“你哪学来的,小小年纪不学好,我直接去父皇那边告你的状。”
皇上:“……”
皇上知道陆轻和陆祁两个人平时没事就会互相损两句,但是一直没有机会见到。
现在终于见到了,只觉得陆轻跟他讲的那些事简直就是修饰过头的艺术二次加工,完全不能当真的来听。
甚至连陆潇潇都说过“感觉七弟的生活应该挺艰难的”,现在看来完全是精神上的折磨。
陆祁:“你天天告状!”
陆轻:“告状,我喜欢告状,我要从皇宫这头告到那头,我还敲登闻鼓告,我冲去京城入口的告示栏贴满……父、父皇?”
皇上:“……”
陆祁也噤了声,跟陆轻一起尴尬:“父皇,皇兄,李大人。”
陆轻低头:“父皇,皇兄,李……李大人?”
陆轻这才反应过来,抬头一看,李迟面无表情地作了揖:“二位殿下好。”
李迟对于陆时月性情大变一事略有耳闻,去年的两次宴会他远远看过,并没有现在这种当面的表演震撼。
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找不到合适的表情,只好什么都不做了。
刚在李迟面前跌了马的皇上咳了一下,问道:“你们刚刚聊什么呢?”
陆轻本来想说的是“如何诡辩”,但是因为李迟在场,只好把话打了个旋重新咽下,保持沉默,思考着她现在应该在聊什么。
不指望陆祁这种不会撒谎的乖小孩说出什么天马行空的故事来,这种时候还得靠自己。
但陆轻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已经有人替她回答了。
李迟从容地给皇上和陆轻递了个台阶:“想必是些很特别的事,陛下总不至于连这点私事都要一探究竟吧。”
他语速不急不缓,整个人站在那里就像是清淡的茶,带着一点陆轻不太会品、但很值得欣赏的味道。
陆轻拿自己跟他对比了一下。
李迟,二十五岁,皇上钦点的状元郎,放在自己那边就是高考状元,如今事业有成,和一国之君以及将来的一国之君出入皇宫,年少成名,性格淡雅,非常稳重,还是当朝公主的驸马。
陆轻,二十四岁,某公司的社畜,每个月到手的那点钱不知道能用来干嘛,平时喜欢上班摸鱼、在家睡觉,现在穿越,把陆时月也变成了上课摸鱼睡觉的傻蛋,属于“近墨者黑”的“墨”。
想到最后,陆轻满脑子都是:“对不起,李大人,对不起,陆时月。”
皇上对李迟颇为赞赏,从他当年交卷的时候就是了。
现在既然对方都不去深究他刚刚说的话里有多少水分,皇上也就乐呵呵地揭过去了:“确实。”
说完,他伸手点了点陆轻:“你今天是不是状态不对?”
陆轻:“为什么?”
“朕还以为你会说‘研究如何区分癞蛤蟆的品种’。”
陆轻一瞬间很想告诉皇上,了解子女要适度,但可能今天有外人在场,她那些无处安放的满嘴火车和水满则溢的无用幽默一个都说不出来。
甚至还试图为自己辩解一下,挽回形象:“倒也不是,说不定儿臣会研究孟母三迁或是阵雨的形成原因呢?”
皇上笑而不答,只问:“要不要来一起用个午膳?”
陆祁喜不自胜地说好,但是陆轻却觉得有点不妥,为找了个正经理由:“可是儿臣今天中午得把手里的作文写完,不能去父皇宫里用膳了。”
皇上也不多留:“怎么写起作文来了?”
陆轻不好意思说是因为看了李迟的文章自卑了:“全面发展,提升自我。”
“行,去吧。”
陆轻对着父皇和皇兄行礼作别,面对着李迟又是互相行了一礼。
御花园的小路纵横,但实在不巧,前往下一条路径的路只有目前这一条,陆轻想从陆鸿身边绕过去,李迟却已经先行一步让出了个空子来。
陆轻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往他身旁走过去。
短短几秒,她想了很多,譬如“衣襟上真的是荷花诶”、“不知道为什么,怎么这么尴尬”、“居然比陆鸿还高一点,放在人群里岂不是最靓的仔”。
但是这些用来遮掩局促的想法全在一个对视间销毁得一干二净。
路虽窄,但陆轻和李迟连衣袂都没碰到一起,即使是这样陆轻还是逃命似的挪开视线匆忙溜走了。
陆轻感觉除了在背对着他们走得飞快这件事上意外,表现得还是比较平常的。
逃开那种很奇怪的氛围之后,她又神差鬼使地停下来回头看了一眼。
于是隔着因为天气还冷所以光秃秃的树枝,又莫名其妙地四目相对。
陆轻一个激灵立刻回头继续走,并且发誓再往回看就是智障。
陆鸿出声问道:“时月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
皇上:“是吗?”
陆祁乖巧地回答:“她心情好得很,刚刚跟臣弟一路从嶷华宫骂到御花园。”
陆鸿:“用‘骂’会不会太夸张了?”
陆祁:“完全不夸张,李大人跟二姐成婚之后一定要小心一点,她真的很可怕。”
虽然订亲一事早就有了说法,但考虑到李迟与公主并不熟,加上陆轻有意退掉这门婚事,在整个皇宫都没什么人提过。
李迟回答他:“婚事还未定,殿下此话说得有些太早了。”
李迟本意是想着反驳一下“她真的很可怕”这句话,但是一想之前陆时月诸多不愿,脱口而出的是担心这门亲事对她日后有影响。
他短暂地沉默了一下,陆鸿差点以为他也要不开心。
他想到去年皇上寿辰之上,自己看着陆轻站出来为大公主说话,想到年底宫宴,陆轻穿得明丽动人,隔着人群与自己行礼,甚至还有上元灯节,他在街上看那个长长的游行队伍时,在人群之中一眼看到了拉着楚先生去猜灯谜的陆轻。
还有刚刚她紧张局促,最后和自己擦肩而过。
李迟又神情淡淡地补充了一句:“不过臣以为,公主人还是很好的。”
他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但又顾及着背后议论女子不太好,就把剩下那些话全都藏住了——热情美丽,说话也有趣,是自由自在的白鹤。
陆祁偷偷无语,寻思着你跟陆时月到现在一句话没说过,怎么就知道她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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