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中午放学的时候,陆轻被陆潇潇拦下来了。
“姐姐,你等一下。”她把陆轻拉到一边,从怀里摸出一封厚厚的信来:“我问过太医了,姐姐果然还是因为……因为我母妃的事情……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陆潇潇的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几乎就要听不见了。最后她鼓足勇气,把信塞到陆轻手里:“这个给你,你回去再看。”
她抬脚就要走,又被陆轻拉回来:“你等等,就站在这儿,别动。”说着也不顾陆潇潇脸有多红,当着她的面把信拆开。
信的内容只有一两页,但是附的礼单实在是可观。
陆轻一目十行地看过去,把礼单塞回陆潇潇手里:“信我能留着,剩下的你都拿回去。知道的说你是愧疚难当,不知道的以为你带了份彩礼。有什么事情,我们现在就当面说清楚,你也不要再乱想了:你母妃是你母妃,你是你,你既然不知道,那就更没你什么事了。如果你非要过来跟我表达一点什么歉意的话……作业啊考试什么的给我看两眼就行。”
陆轻说:“我肯定不会跟你计较,以后有什么事情千万要直接说,不要憋在肚子里。你知道你昨天见到我的时候有多紧张吗?”
陆轻拍拍她,然后轻飘飘地走了。
无论从哪些方面来讲,都跟她陆轻没关系,陆轻能轻易说出口的原谅,放在陆时月身上肯定没法说出口。
她实在没办法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摸清楚陆时月应该怎么做怎么想了,目前对于陆轻来说,破罐子破摔可能比较顺利一点。
陆轻还是蛮急的,给了陆潇潇一个纾解心结的口子,就得去面见自己从来没见过的“父皇”。
她也做足了功课,这位自己名义上的父皇叫陆敛秋,母妃叫孟思钰,这二位在王府的时候就是情深意切,这么多年下来,夫妻关系也算不错,并没有像陆轻以为的那样,譬如相看两厌、互有白月光这类小说矛盾冲突必备的设定。
但皇上皇后对于陆时月的态度实在让她感觉些许迷惑,先不论自己女儿生不生病,就算是之前中毒一事,也该问候一下。可陆轻一早接到传召,等来的不是关心,而是问责,原因还是跟陆祁吵架。
寝宫之内,那两位高高在上。陆轻不敢抬头,生怕被教育一通,只好沉默地跪在一边。
许久之后皇后才说:“时月也别跪着了,准备吃饭吧。”
皇上的神色看不出什么来,只是淡淡道:“坐吧,朕已经传膳了,用这点时间说说你吧。”
从小到大,陆轻一旦被教育,无论是爸妈还是老师,基本只用两招应付,一个是“沉默”,一个是“是是是”,不知道现在这种局面管不管用。
皇后显然想给陆轻一个台阶下:“都是小孩子,还都是亲姐弟,吵两句怎么了。臣妾从前也爱和族中的兄弟姐妹拌嘴。”
“平时吵吵也就罢了,这此闹到先生那儿去,丢了皇室面子不说,还给你那些弟弟妹妹带了个好头。”皇上揉揉眉心,“你平时不是最守规矩的吗,怎么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起来?”
陆轻低着头,脑子里想了一百种应付这种场面的官方回答,碍于面前的这两位是人精中的人精,她就只好把那些回答又排除了一大半。
于是最后就只剩下了一个真假参半的:“自儿臣生病以来,父皇与母后都未曾看过儿臣,就想寻个办法,让……”她偷偷看了一眼皇上的脸色。
不是很好。
陆轻只好越说越小声:“让父皇和母后来看看儿臣。”
上面坐着的两位顿时沉默了,不知道是因为陆时月的大逆不道,还是这段“剖心掏肺”的话。
陆轻掂量着这种氛围,好像并没有大难临头的感觉,便趁胜追击,继续低着头,可怜道:“同七弟吵架时,他说,‘父皇宠我’,儿臣仿佛被戳了痛处,自然就吵起来了。儿臣虽然熟知规矩,也时刻铭记于心,但却实在没办法抑制自己心中所想。若是父皇与母后要因为此事责罚儿臣,儿臣毫无怨言。”
她这话说得其实有些道德绑架的意思,加之泫然欲泣的神态,果然,中年的皇帝神色松动几分:“……行了,朕没有要罚你的意思,起来吧。”
他看着陆轻,审视了一番:“朕国事繁忙,难免顾及不到你。给你们流阳宫的赏赐还没发下去,差点就要忘了——这才几日没见,感觉你好像变了不少。”
皇上就是皇上,眼睛尖得让陆轻差点又跪下。说到底自己就是个普通人,是个假公主,这种字斟句酌的生活实在是过不来。目前只能是贯彻“少说话”的原则,尽量避免与皇上的正面冲突,拖到午饭结束,就能全身而退了。
陆轻回道:“儿臣这次遇险,差点丧命,醒来后只觉得诸事都有了新说法,兴许比之从前有所不同吧。”
皇上没说话,用沉默示意陆轻把话说清楚。
陆轻咬咬牙,紧张之余忍不住想想该如何讲个笑话把这话揭过去,脱口而出就是一篇长论:“儿臣顿悟了,‘顿’是给父皇一天三顿请安的顿,‘悟’是悟到父皇爱子之心的悟,儿臣在病中好像做了很多梦,深觉以前自己实在太过倔强,从今往后,誓要做父皇母后的贴心女儿、做后宫孝顺父母的代言人,引领时代风气,做文明的大周公主。带领后宫上上下下赞颂父皇恩德,我的!好!父!皇!”
皇上:“……”
陆轻神情殷切,邀功讨赏,皇上则是听得痛不欲生,他开始怀疑对方是有意拿自己开玩笑,旨在用恶心人的方式让自己驾崩。
可他还是笑了出来。从前陆时月诸多规矩,一点做女儿的样子都没有,人也倔得要死,说什么都听不进去,只会搞她自己那一套。后宫之中比她会讨人欢心的多了去,总是人并不如陆时月优秀,可总算有当父皇的乐趣。
陆轻觑着他的脸色,发现对方面上带笑时更是大受鼓舞,她滔滔不绝,继续赞颂:“儿臣从前识父不清,是儿臣的过错。而如今,是团结的一年,是奋斗的一年,父皇,你用健美的臂膀挽起高!山!大!海!你用甘甜……额这不行……我们!赞美父……”
皇上受不了了,打断道:“罢了,吃饭吧。”
陆轻笑嘻嘻的,刚想要跟着皇上一同出去上桌吃饭,却被皇后拉住了。
这个女人是陆时月的生母,虽然中年,但也难掩年轻时的貌美。她在宫中应当吃好穿好万事不愁才对,可陆轻却分明觉得她过分不开心。
“怎么了,母后?”
皇后想要对她说些什么,最后只是把手轻轻放在陆轻脸上,那些将要说出口的话都被她咽下,说出口的只是一句充满喟叹的叮嘱:“对,以后对着你父皇,有什么就说什么,他不会……不会生你气的。”
好熟悉的话,似乎自己从前跟老爸吵架的时候,妈妈也是这么对自己说的。
明明在穿过来的前一晚,妈妈还说“明天一起去逛街”,爸爸还问“明早想吃什么”。原来明天这么奢侈,一下就见不到了,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是彻底死了还是变成植物人了,也不知道爸妈是难过到六神无主还是崩溃大哭。
陆轻一瞬间被皇后的这句话说得心里闷闷的:“……好,我知道了。”
陆时月的妈妈好像属于“母爱无声”那一卦的,看起来也不是对陆时月不好的样子,只是碍于很多因素,才显得疏远。
当然陆轻作为一个外人也不方便下定论,而且她也是第一次见皇后娘娘,对于其为人完全不了解。
皇上在吃饭的时候还沉浸在这难得的轻松当中,破了食不言寝不语的例:“今早先生有没有提问你问题啊?”
吃饭的时候讨论学习和哪壶不开提哪壶原来是几千年流传下来的中华文明吗……
陆轻:“……没有。但是儿臣又和七弟吵了……拌了嘴。”
皇上:“……”
陆轻偷偷抬眼看了看皇上,感觉他好像很想听的样子,这才继续说:“陆祁说我没有礼貌,我告诉他,他才没礼貌,‘仓廪实而知礼节’,我看他就是没吃饱所以才没礼节。他就生气了,说今天一天都不会跟我讲话,结果快下课的时候先生检查他的作业,他错了好多,最后还是哭着问我怎么样像我上次吐血那样装死,他想请假不来上课。”
陆时月是活泼了不少,但是对于皇上来讲,这个话题可以说是进行不下去了。
皇上难得见到这样的陆时月,心情颇好地换了个话题:“等吃完饭了,朕跟你切磋切磋棋艺。”
陆轻先是沉默,飞速思考该如何浑水摸鱼过去。虽说自己在这几天疯狂补课,但是毕竟是“棋”,她的确学不来。甚至每次一看棋谱的时候都头疼地想着,为什么陆时月非得学这么多东西。
不过她的对策也找得很快:“好啊,父皇。儿臣最近知道一种棋,叫‘五子棋’,只要棋盘上有五个相同颜色的棋连成一条线就赢了,一整局下来,又迅速又有趣。”
皇上:“……”
皇上虽然无语,但确实如皇后所说,并没有过多责罚。
不过陆轻混过去了,陆祁却因为“仓廪实而知礼节”被教训了一通,并且他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教育,就连陆轻都有点同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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