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枝桃枝!”
陆轻出宫没带侍从,她也不在意是不是有面子,正好流阳宫内来了一批新的宫女,桃枝就留在宫里带着她们熟悉工作内容。
“怎么了,公主?”桃枝没见过陆轻这么着急过,闻声立马就撂下手里的活小跑了过来。
“我问你。”刚受了惊吓的陆轻此时一身冷汗,“我们大周是不是有条法律,六十岁还没去世的老人,就要被活埋?”
“正是。”
“那什么样的人才能不被埋?”
“自然是尊贵人家了,皇亲国戚,达官贵人,皇商……只要和皇宫沾边的,都是不用的。不过当然不包括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了。”
“那楚先生呢?”
“放心吧公主,只是前段日子同皇上吵架了而已,皇上一气之下说要剥去他的官职,到后来也还是作罢了,楚先生不会有事的。”
难怪楚凭会这么说,难怪陆时月要为温贵求情,原来都是因为这条律法。
她不受宠,那么努力也不见得皇上赏她半点目光,她还讨厌大周某些律法,不过凭她自己必然改变不了什么,于是她就和太子说了,太子告诉她,自己日后必然废除此项规矩。
陆轻还翻到过陆时月在很多本书上的批注,有主见,有想法。
她突然就想到,陆鸿和陆时月像极了。
倘若陆时月不是个公主,她性格里的那点倔强和淡漠会让她受皇上重视,她的见识和才情远超他人,足够让她在宫中立足。
必然不蘖不殇,不拱不夭,恣意生长,魁岸踞肆,意气端重。
乱七八糟的各种想法在陆轻脑子里穿来穿去,最后只留下一句:“我想逃。”
桃枝说出这话的时候显得太过淡然,陆轻一时间不知道这种思想已经存在多长时间了,才能让别人这么轻描淡写地揭过去。甚至于桃枝还要反过来安慰她:“没关系,公主。奴婢到了那个年纪,肯定老得不成样子了,与其见到自己满脸皱纹,还不如早早投胎。”
“你这是什么逻辑?”陆轻弹了她脑门一下,“虽然听起来好像是这么个道理——但是生死之事怎么能让别人干涉。我们都要长命百岁。”
陆轻满怀心事地坐到一边,想着,她一定要认真读书好好学习,虽然可能不及陆时月半分,但至少也不给她丢太多脸。再或者去皇上那里刷刷脸,给陆时月挣一点皇恩回来。
当然如果让她完完全全按照陆时月的人生轨迹活那是不可能的,就这一点点,已经是陆轻能拿出来的全部了。
陆轻一直是个三分钟热度的人,想一出是一出。
就比如她在弄清楚陆时月的抱负之后要努力,刚开始还早早起床看书,发现实在没用,坚持了一天,转眼就放弃转而去做自己了。
楚凭的病还没好,他们这些学生还在放假中,陆轻不想串门交流,也不想看书,终于决定去找她的“父皇”。
“我意已决,你不必劝我。”虽然没有人劝她,但是陆轻还是“壮士一去”地对桃枝说:“冲。”
桃枝只觉得这个架势不像是要去找皇上拉近父女感情的,而像是去找皇上算账的。
皇上寝宫外,她和温贵打了个照面。
温贵看得出来已经上了年纪了,苍老、腐朽。明明只是六十岁,放在现代是才刚退休的年龄,为什么会显得这么老呢。
陆轻愣了个神:“温公公。”
温贵一直记得陆时月的恩情,向她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公主。”
“父皇现在在忙吗?”
“不忙,奴才为殿下通禀一声。”
不知道温贵和皇上说了什么好话,陆轻真的被请进去了,温贵还在殿外小声提醒她:“苏才人也在里面,前些日子传出些不好的事情,殿下要小心说话。”
陆轻朝他点点头。
果然如温贵所说,苏景含也在,她跪在地上,楚楚可怜。皇上喝了口茶,见到陆轻进来,把杯子重重一放。
“父皇,苏娘娘。”陆轻装傻:“怎么苏娘娘跪在地上?”
“这你别管,找朕何事?”
陆轻慢吞吞地走到苏景含旁边:“上回不是说了吗,儿臣想跟父皇下五子棋。不过父皇今日心情好像不佳,儿臣也不敢贸然让父皇陪儿臣下棋了。”
皇上笑了声:“坐吧,别站着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专门来帮她求情的。”
“父皇怎么能这么说,儿臣是真的想来找你。儿臣还在流阳宫里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就是怕突然前来打扰父皇。”陆轻试图让她的话里少点油腻,就抱着一点儿真情实感,可怜兮兮地说,“儿臣今晚必然吃不好饭睡不好觉了。”
皇上显然是被陆时月真心实意的肉麻无语到了:“以前哪儿能听得到你几句好话,要么就闷闷地不说话,要么就犯倔。”
“爱是相互的。”陆轻指了指桌子上的点心:“父皇,我好爱你,能吃两口点心吗?”
“几岁了,怎么这么幼稚?喝茶,一会儿再噎着。”
陆轻三言两句把皇上哄高兴了,这才敢替苏景含说几句:“父皇怎么还罚娘娘跪着?跪久了膝盖疼,说不定以后下雨天一到就要疼得受不了。”
皇上却是把陆轻看得透彻:“你同潇潇关系挺好,她总不至于没告诉你吧。”
“父皇英明啊。”陆轻吹捧道,“潇潇总跑来父皇这里,听的自然比儿臣多。父皇可否告诉儿臣后续?这下儿臣就可以讲给潇潇听了。”
“苏才人私会外男,坏了宫中规矩。”
“父皇问清楚了吗,比如说到底是谁先找的谁,又聊了什么,万一他们只是同乡呢?况且苏娘娘有身孕啊,说明娘娘心里还是很喜欢父皇的,不然怎么能为父皇生儿育女呢?儿臣与七弟拌嘴,他与儿臣生气最多也就是半天,父皇才最幼稚。”陆轻看了一眼苏景含,继续说,“儿臣还想着苏娘娘能平安生出一个弟弟或妹妹呢,要是父皇还叫她跪着,伤了孩子怎么办?”
皇上此人,长相平平,也就身上的龙袍和在宫里养尊处优的气度和普通人不一样,还比旁人多了许多大男子主义。
生气了就要别人给台阶下,高兴了别人就得顺着他的台阶爬。
如果一定要给他找一个匹配的工作,可能就是那种发工资很阔绰但是天天都憋着胡思乱想的“老板”。
很不巧,陆轻已经习惯了和老板斗智斗勇了。
“嗯,在理。”皇上转着手里的佛珠,漫不经心道,“二公主既然替你求情了,你就回去吧。”
苏景含这才摇摇晃晃站起来,对着皇上和陆轻分别行了个礼:“臣妾多谢皇上,谢过二殿下。”
陆轻和她的目光对上,苏景含率先敛眸,然后退出去了。
陆轻看着她的背影,见她已经走了,这才起身对皇上行了个礼:“儿臣也多谢父皇。”
皇上的神情看不出喜怒:“你又谢什么?”
“儿臣为苏娘娘求情,父皇也不想追究,四舍五入,等于父皇听了儿臣的。”陆轻掂量着分寸,还得装出一副距离她十万八千里的“天真无邪”:“儿臣觉得高兴。”
她和皇上对视好久,也看不出皇上此刻在想什么,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道:“父皇要不要来下五子棋?”
皇上今天的心情应该还不错,总之陆轻和他平平安安地下了好久的五子棋,最后还是陆轻先觉得无聊,就提出来下飞行棋。
自己从皇上案桌上拿了张纸,画了点还算能看清楚路线的格子,和皇上掷起骰子来。
中途皇上耍赖,说要去批奏折了,又被陆轻很有原则地拉回来,告诉他不许中途挂机,不然要扣信誉积分。
不出意外的被皇上赏了个大恩典——他还记得陆轻那句“吃不好饭睡不好觉”,让陆轻在这里用晚膳。
回宫的时候天还稍微有点亮。自己刚来的时候还是个冬天的尾巴,这么一看,已经快到四月份了。
“我竟然在父皇那里浪费了一个下午!”
桃枝悄悄告诉她:“您如果在宫里睡觉,那才是浪费。”
“睡觉怎么能是浪费呢。”陆轻开始了美丽幻想,“我觉得睡觉也要纳入学习的课程里,人不睡觉就会死。”
她说着说着就沉默下来。
陆轻一直觉得睡觉能解决很多事情,今天那么多烦心事,晚上闭上眼,第二天再醒过来,就什么都会好。考试没考好有压力,睡一觉就好了;被老板骂了,睡一觉就忘了。甚至于很多的事情都可以用“睡觉”做理由,把困扰今天的东西都丢到明天去,虽然可能解决不了实质问题,至少还算快乐一点。
到这里就不一样了。穿越过来时,也以为睡一觉就能回去,结果无论自己睡多久,也只能被困在这。每天一醒就得想今天要做些什么,是仔细阅读竖版的四书五经,还是去皇后那里蹭饭。
但是她突然觉得这种想法太郁闷了,于是想到皇上那边的晚饭不错:“父皇宫中的饭菜真好吃,我以后肯定经常去吃,把他吃破产。”
桃枝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以为又是陆轻在胡诌,只当个笑话听了,然后说:“皇上肯定欢迎公主。”
嶷华宫那边说明天开始上课,陆轻在上床之前最后背了几页书,然后倒头就睡。
原文是“木之生,或蘖而殇,或拱而夭”,包括“魁岸踞肆,意气端重”都出自《木假山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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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大周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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