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六十二章.过去

“你告发她,你是不是有病?你但凡成功了,那些人都是你害死的!”

“你懂什么?她做事本就有违皇恩,天理昭昭,她不尊父不爱民,如何得配?”

“傻逼吧你,你懂什么?陆时月这辈子最眼瞎的时刻就是觉得你有天赋。你用陆时月的名声替自己吸引观众,那些朝中大臣纷纷慕名而来,陆时月会被人诟病的你知不知道?”

杜芹气急:“她是公主,理应帮助天下万民!我求她不得,用我的方法帮我自己,我何错之有?”

“她帮天下万民,你是傻逼,傻逼不算万民。”

“你粗鄙!你无耻!”

“你二笔,你尖酸刻薄以怨报德天选脑残大周传奇东施效颦!就你还学陆时月说话,你学人都学不到精髓!”

眼看二人越骂越脏,声音越来越大,守在远处的小厮都听不下去了,敲了敲门:“先生,里面还好吗?”

彼时陆轻正骂到他的爷爷,听到敲门声,猝不及防就被打断了思路,脑子昏昏沉沉的,像缺氧一样。

彼时杜芹在替他爷爷辩解,比如他的爷爷没有在青楼从事相关工作,更没有半夜去翻茅坑偷吃,而在此之前,他已经替自己和爹都辩解过了。他也缺氧,忍着怒意:“没事!”

“先生,你们在打架吗?”

陆轻:“哈哈哈,你家先生已被我打得头破血流命不久矣啦!”

小厮急忙撞开门,陆轻急忙撞开小厮溜了。

小厮:“……”

陆轻觉得自己已经体力不支了,要是再不跑,恐怕骂着骂着就要跪了。她在前面跑,小厮和杜芹在后面追,不过好在陆轻还算年轻,反应力不错,还能甩开他们一截。

陆鸿和李迟也听到动静了,站起来去寻声音来头,看见一个戴着帷帽跑得飞快的身影窜来,一下子躲进他们二人身后。

陆鸿警觉道:“怎么了?”

陆轻喘着气,指了指对面:“他们追我。可能是要打死我吧。”

陆鸿刚听完李迟的话,此时看着气喘吁吁着急忙慌的陆轻,更是对杜芹没什么好脸色。他转身面对二人:“杜先生何故咄咄逼人。”

陆轻心虚的:“……”

杜芹:“我咄咄逼人?”

陆鸿:“若非如此,我这位好友如何跑得这样急?”

陆轻:“殿下,他已知我们的身份,您一定要替桃、枝、我,做主啊!”

陆鸿:“……”

陆鸿不由笑了笑,给陆轻戴上帷帽,原本就是不想让她被认出,对外称她是自己的好友、李迟的小妹,也是掩人耳目。现在看来,陆轻不仅没承认自己的身份,还借着他人的身份将人狗血淋头的大骂一通。

虽然觉得好笑,但陆鸿还是端起了架子:“您既与小妹相识,自然也知道小妹身旁的侍女最是知书达理、温柔慷慨的,先生为何要如此苛责?”

杜芹:“?”

杜芹并不惧怕对面几人的身份,只是冷笑:“纵然是太子殿下,也不能如此颠倒是非黑白,这位侍女不仅语出惊人,还十分冒犯,难道殿下就要视之不见吗?”

李迟正挡在陆轻面前,撩起她遮面的白纱替她擦拭额前的汗,闻言低头悄悄闻道:“殿下说什么了?”

陆轻挠挠脸,笑了两声,没好意思开口。

李迟也笑了笑,心下差不多明白都是些什么话了,不再过问,继续替她擦拭:“殿下脸色不好。”

“这就是经常生气的坏处了,气色会变差,所以李大人可不能生很多气哦。”

陆鸿还在替陆轻承担一切:“杜先生的事情,众人都已知晓。桃枝今日说的也不过是个警告。私交朝中大臣,抹黑当朝公主,您若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用。”

“哈哈哈,你们既然都知道陆时月的事,何故还要来与我周旋呢?怎么不去告诉皇上,怎么不去告诉那些在收容所的人?”

陆轻一听又来气了,把面纱往下一扯,又重新遮住脸。

自己那样喜欢、那样钦佩的陆时月,怎么能因为识人不清而遭受诋毁呢?她现在终于发现,陆时月可能是个极度的理想主义者,她聪明,可想象不到其他人的恶意,对她来说,最大的恶意就是陆敛秋给的了。

她也不会细想,一个流民出身、整日装得谦卑恭敬的人,又是怎么对她心生怨怼与妒忌,还让她莫名其妙沾惹一身是非的。

“生气”这种情绪,陆轻自认为在自己这里并不多见,可她此时却感受到了比那日皇上问责时还要更盛的怒意,让她心口发疼,喘不过气。

她冲到陆鸿面前,推了杜芹一把:“又小气又小心眼,我们殿下对你已是仁至义尽,是你不知感恩贪心不足,你自己死也便罢了,别拉上别人跟你一起死。就这还听过我家殿下讲学呢,孔孟之道一点儿都没往脑子里记,记了也不会用,天赋低下,思想觉悟极低,空有脑袋不知道用,满瓶不响半瓶咣当,没用!”

眼看着就要打起来,杜芹的小厮和陆鸿李迟纷纷过来拉架,一时间,酒楼仿佛变成了菜市场。

打不到人,杜芹和陆轻只能继续以言语攻击对方。

杜芹:“你如此粗鄙,想来也是主子的本性,你家主子装了仁义道德这么久,现在总算露馅了!”

陆轻:“你逻辑不通,多读点书吧,就你这样还想科考,我拿脚在卷子上踩两下分都比你高。就你也配说她,你比不过她就要诋毁她,难怪你爷爷你爸爸都在外面……”

最想说的都说了,陆轻比即将说出脏话的嘴先一步反应过来:自己身旁有两个素质公民。于是立马收了声,扒拉着陆鸿的手臂:“你看他!!~”

陆鸿无奈地笑了,他拍拍陆轻的手:“你先回马车,我与李大人同杜先生好好商谈。”

“真的吗,你会替我狠狠揍他吗?”

陆鸿笑着摇头。

最后陆轻还是乖乖走了,因为她也知道,自己在这里只会吵架和激化矛盾,“坐下来好好谈谈”这件事还是不适合她。

况且,她也越来越控制不住情绪,帷帽之下,她的眼泪大颗大颗的砸下来。

她看似洒脱实则逃跑,却没去马车里,而是找了个附近的僻静地方偷偷抹泪。可眼泪越擦越多,她只能蹲下来出声啜泣。

不久前,陆轻做了断断续续的很多梦,梦里都是陆时月的过去。

有陆时月与桃枝的初见。年幼的桃枝请陆时月赐名,陆时月说“窗外春光正好,桃花灼灼。那就叫你桃枝,不像桃花开了便落,而是一年四季都探出身子的桃枝。”

有陆时月和楚凭的对问。楚凭问“尔有何志”,陆时月说“愿盘踞深根,踞岸端正”。

有陆时月和陆潇潇偶尔对视的偷笑、陆时月和陆千河一本正经地看书、陆时月教陆祁认字……

宫中上下,都知晓陆时月的为人,却都在自己来后闭口不谈。

或许真如陆鸿所说,他们觉得,什么都不知道的陆时月才最自由,因此对毫无逻辑的性情大变,都当作“与你不熟”。

陆轻也看见陆时月与陆敛秋的一次次争吵,看见她在收容所前后忙碌,看见她偷偷传信出去,希望所有人都过得很好。

看见她晚间去与静嫔畅聊对饮,自愿喝下一杯毒酒。

陆轻一直没懂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因此对这段记忆模糊得紧。

现下她终于全都串起来了。

那样的参天巨木,被虫蚁啃食得痛苦不已,它是不是在想“为什么所有人都要踢自己几脚”。

于是它死了,不去吸收养分,自断其根,以一种委屈愤恨的姿态,自己了断了。

陆轻一瞬间讨厌了很多人,讨厌至今为止也没看出自己不是陆时月的桃枝,讨厌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说的陆潇潇,讨厌装模作样的陆千河,讨厌千娇万宠的陆祁……讨厌陆鸿讨厌苏景含讨厌傅知恙讨厌燕乐。

更讨厌自怨自艾,写下“我之生,或蘖而殇,或拱而夭”的陆时月。

可她又确实很喜欢这些人,细水长流的,也是无缘无故的。

该如何呢。知道陆时月是自杀之后,陆轻恨不得能把她再拽回来告诉她,全世界只有我最懂你你以后跟我玩吧从此以后吃香喝辣再也没有烦恼了。

真是可惜,在陆敛秋的介入下,再无人说过她是恣肆的木了,从前风光无两,最后葬在了他们手里。

无独有偶,杜芹这类人不在少数,不然骄傲如她,怎么愿意自甘段折。

想明白很多事之后,陆轻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哭了,她应该还有更多的东西要仔细想想才对,可怎么也没办法集中注意力,只能努力平复心情,又偷偷去别人家的商铺里借了清水洗脸。

她耽误了很长时间,回到马车的时候,陆鸿和李迟却都还没回来。陆轻想去里面看看,又怕自己忍不住往杜芹嘴里拉屎,于是百无聊赖地坐在车上,等得都快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鸿终于上车了,还递给她一个瓷盘,里头都是剥好的坚果:“李迟叫我带给你的,说是一早就剥好了,但没机会给你。”

“你怎么不给我剥啊?”

陆鸿:“……”

陆鸿:“都被他一个人剥完了,我怎么给你剥,帮你一个个拿签子叉好喂你嘴里吗?”

“那李大人不走吗?”

“我没他会说,他留下来继续处理,我带你回宫。想去哪儿玩吗?”

“哼哼。”陆轻抓了一把捏进嘴里,又朝他摇摇手指,“我现在什么都知道了,刚刚我把事情都串起来了。不要回宫,宫里容易被人听去,我们找个很私密的地方,我要跟你拿纸笔私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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