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一副很熟悉的画面,好像前不久也是跟陆潇潇说了几句话就被皇上叫走。唯一不同的是,上次自己什么都没准备,而这次自己却是故意的。
陆轻沉稳自信地走过去,半路才想起来,自己的“故意”不带任何目的,是很少见的纯粹的故意。
陆轻:“……”
但落在皇上眼里就有些不是滋味了。陆轻不带脑子的自信让他感觉像是心有城府的敌意,仿佛稍微漏出来一点儿都能让他措手不及。
脑子空空的陆轻来到陆敛秋面前,故作轻松地跪下行礼:“父皇。”
“时月。”
父慈子孝这四个字与他们二人毫不沾边,双方都不准备演好各自角色时,突兀感尤其强烈,他们两个人站在一起的确雍容华贵,但一点儿也没有父女之间的情谊。
陆轻朝他微微笑了下,旋即朝陆敛秋旁边的孟思钰拜了一拜:“母后。”
她刚刚眼观六路了一番,发现自己的最强大靠山陆鸿居然不在场,连带着大山旁边的山峰山峦山谷李迟也不在,不过还好,与他们同样靠谱的母后还在,不靠白不靠,皇上要是骂她,她就钻进皇后怀里去。
皇后瞬间弄清楚了陆轻的思路,顿时哭笑不得:“正好,时月,母后想同你说说话。”
皇上这次并不轻轻放下:“什么话,也让朕听听。”
先前帝后也算是闹开一次,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从陆鸿和陆潇潇的只言片语出也能猜测到当时的剑拔弩张,皇后母家都被搬出来了,皇上有多没面子也就可想而知了,这层利害关系使得这两人还能互相装出一派相敬如宾的样子。
皇后笑了笑,温言软语地劝道:“陛下是天子,总用后宫中的琐事来叨扰,自是不好意思的。”
皇上似乎冷笑了一声,对着皇后做了个口型,大概是两三个字。
皇后不解地摇摇头:“陛下是有什么疑虑吗?”
陆轻还要趁机火上浇油:“父皇若有心事,可让儿臣来替您解忧呀!”
皇上没有理会陆轻,反倒是拉住皇后的手,笑着拍了拍:“皇后真是养出了一个好女儿。”
皇后谦顺地低头笑说:“幸而幼年能得陛下亲自教导,臣妾不敢居功。”
“皇后自谦了,时月聪颖,臣也要让其锋芒。”
“陛下言重,时月何德何能与陛下相提并论。到底是陛下的血脉,与陛下在天资上一脉相承呢。”
陆轻还在跪着,但她已经听不懂这两个人在说什么了,只能满脑子乱七八糟地将头低下,继续听着。
皇上无奈地摇摇头:“朕还是不及时月胆大心细的。”
陆轻左思右想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陆敛秋会突然说“胆大心细”这四个字,她在心里抓耳挠腮地飞快思考,好像找到了一点苗头,又有一点捉摸不透。
陆敛秋作为皇上喜怒不形于色,可在某些方面又有可怕的偏执。但陆时月好像把他驯化了,在面对这具身体的时候,对方会不由自主地控制不住情绪,就算控制住了,也要炫耀般地透露一点儿自己的作为,好让陆时月在疯狂地思考后得知浅薄的真相,这样以来,他就能欣赏陆时月从不解到震惊到愤恨最后到不甘的神情。
不过陆时月似乎从来没有这样的神情,因为这种神情全被陆轻一个人抢走了。
可能陆轻真的是在这些年的生活中学到了一点东西,居然真的被她从蛛丝马迹里想到了些事情。
杜芹对陆时月的控诉就算再密不透风,也不可能传不到皇上的耳中,即使楚凭跪了又跪,求了又求,也不过是权宜之计。
楚凭既死,他的亲皇学生再也不必顾及师生之间的情谊,陆时月的所作所为说不定早就被告知于皇上了。就连秦承,这个楚凭从前的书童,十六七岁的小孩子,都能为了皇上偷看自己的作文。
在这许多事情当中,最能被称为大胆的,兴许只有酒楼里的嘈杂之处了。
陆轻偷偷地在心里完成了不解到不甘的全部过程,取其精华又提炼成一种无辜又疑惑的表情:“O.O”
皇上:“……”
陆轻:“谢父皇夸奖。”
皇上:“……”
陆轻觑着陆敛秋的脸色,想着对方应该真的快气死了,不然为什么脸色又红又青的。她高兴了,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自己会脑子一热故意惹怒对方,但她现在真的高兴了。
陆轻抬头:“父皇如此夸赞儿臣,儿臣实在愧不敢当,但又实在开心,若是可以,儿臣希望能够起身,敬父皇一杯,也是为了明日祭祀多积些福气。”
皇上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居然有一瞬间的放松:“……好,起来吧。”
陆轻拿着酒杯,站在阶下,与陆敛秋遥遥对饮:“祝愿父皇事事顺遂,人生如中秋圆月。”
陆敛秋盯着她,突然开口:“时月,今年的寿辰,朕没吃到你的长寿面。”
不知道是哪几个字让陆轻陷入回忆了,她突然想起刚来这里时有关皇上的很多事情,那时他们还能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讨论晚上吃什么,在下雨天的时候允许后宫干政,自己也曾经真诚的祝愿陆时月的父亲、自己目前的父亲长命百岁。
果然,藏有心事的人大于等于二时,也就不适合再交流了。
陆轻道:“儿臣见父皇忙于政务,自己也见不到父皇几面,只奢求父皇能感受到儿臣的心意,哪敢再求父皇赏脸吃两口儿臣做的面呢。”
陆敛秋皱起了眉,中秋宴会上,每个人都自觉露出“团团圆圆”的和气,可只有陆敛秋自己清楚,“每个人”里没有他的位置。
但天子如何能于儿女情长上纠结,于是那点回忆往昔而流露的愁思,瞬间又消失了。
他挥了挥手:“去吧。朕叫御膳房做了些你爱吃的东西。”
陆轻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她本人没什么特别喜欢的菜,厨房天天都在做各种各样的好吃的,她审美疲劳,选不出拔尖的几样,只能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地选择全都爱吃。但陆时月有,她平时冷冷清清,却爱吃辣,但吃辣时又必须要配几样鲜蔬小炒,不过因为宫规缘故,每道最多吃三口。
“父皇竟然记得儿臣喜欢吃什么?”陆轻配合地装出一副惊喜地样子,“儿臣多谢父皇。”
她回到位置上时,上菜的宫人已将菜品摆齐,不光有陆时月爱吃的,也有自己曾经在皇上那边吃饭时提到的味道不错的菜。
陆潇潇看着她,忍不住担心:“姐姐……”
陆轻提着筷子犹犹豫豫,她最后看了一眼陆敛秋的方向,毫不犹豫地将筷子移向陆潇潇的桌子:“我喜欢你这桌的,给我吃两口,嘻嘻。”
周围人多眼杂,她又不敢让桃枝单独出去,那是她的贴身侍女,大家总归是面熟的。一时间陆轻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想张嘴对陆潇潇再说些什么,可解释起来未免又太过麻烦,干脆囫囵把碗里的菜吃光,放下筷子准备起身离去。
不等她起身,陆鸿已行至大殿内,朝着陆敛秋一拜:“儿臣来迟,请父皇恕罪。”
“起来吧。”陆敛秋状似无意地问道,“太子何故来迟?”
“回父皇,白日筹备晚宴时,被李大人拉去府上,说是李大人的父亲在海南游历时偶然得到一颗形状完美、体积甚大的夜明珠,正好借中秋之由送进宫来,好讨父皇欢心。珠子从海南海运过来,儿臣为表诚意,特意在码头等候,拿到之后,由去佛堂里替父皇抄了经文,以慰采珠人之辛劳。虽赶上了宴会,但终归也是迟到了,还望父皇责罚。”
他们你一眼我一语的,陆轻听不进去,唯一听到的就是“白天陆鸿和李迟都在宫外”这个消息。
方才的焦急一扫而空,陆轻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但也不再吃什么东西了。
趁着父皇叫的戏班唱戏的时候,陆轻找了个理由出去了。
明月高悬,树影幢幢,桂花的香气从宫灯后幽幽飘来,宴会上一直不见人影的李迟也从树下走出。
陆轻毫不客气地招呼道:“正好你也在,随我去太医院看看。”
李迟身着官服,胸前的图案似乎又变了。他朝陆轻行了礼,才笑问道:“殿下不问问,今日宫外都发生了什么吗?”
陆轻觉得他在明知故问:“左右也就是酒楼的事,你跟皇兄在外面那么久,不就是在处理这件事吗?”
其实陆轻偶尔也会在夜深无人的时候去想陆时月的收容所,或许是听进去了杜芹的话,她有几个瞬间觉得这个收容所耗费的人力实在太多了,大家都在为这个地方尽心尽力,该求人的求人,该瞒住的瞒住。
可转而就忍不住坐起来给自己两下,这么想实在不应该,陆时月不是在与陆敛秋对垒,而是与京城的皇商和大周的律法对垒,如何给百姓交代,才是她思考的问题。帮助陆时月的人或许有一部分是看在她的面子上,但更多的原因却是跟她有同一个想法、站在同一立场。
陆轻觉得自己有点差劲,居然还会想这种问题。
“殿下知道了?”
陆轻不愿意多说自己猜测陆敛秋的心路历程,只是点了点头说:“辛苦了。我现在要去太医院,正好李大人权势滔天,替我做个掩护。”
李迟问道:“是什么呢?”
陆轻拿出手帕,里面装了一点点陆敛秋赐的御膳:“这个,刚刚父皇赐的,但我觉得不对劲,一口都没吃,银针也有测不出的毒,保险起见,还得让太医看看。”
“赐膳不吃也是重罪。”李迟轻飘飘一笔带过了陆敛秋对陆轻所有的容忍,随后接过包得严实的手帕,“臣去就好,五殿下出来了,想来是要与殿下说话的。臣先告退,有消息必然即刻告知殿下。”
他朝着陆潇潇的方向行了个礼,带着手帕自觉地走开了。
陆潇潇走到陆轻旁边,神色恹恹,却还要扯起笑容来:“姐姐陪我散散步吧。”
快到结尾时陆轻的那段对陆时月所作所为的怀疑和动摇是后来加上去的,因为她毕竟也是个旁观者,而且出事以后的抱怨也是人之常情,比较担心的就是这话一写陆轻会不会被讨厌……但是我想让她多思考多纠结一点,这样她自己悟出的东西才会更多。
我服了拖那么久才写完一章,何尝不是与拖延症作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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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第七十三章.中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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