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疏月躺在坚硬的床榻上,辗转难眠。她不由自主地回想林氏笔记中的记载,原主母亲当年,是否也曾像她此刻一样,在深夜里焦虑难眠?
思绪纷乱间,一股极其清淡幽远、若有似无的冷冽清香,从不远处飘来,萦绕在鼻尖。那香气似乎有安神静气的效果,她脑中那些胡乱翻腾的想法渐渐被驱散,沉重的眼皮缓缓合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
天色微明时,雨终于彻底停了。
沈疏月起身,见裴砚已不在屋内,那堆篝火也只剩下一堆温热的灰烬。她迅速整理好自己的衣裙,将那个装着宝贵原料的包袱紧紧抱在怀里,推门而出。
雨后山林,仿佛被彻底清洗过一遍,空气清新得醉人,树叶绿得发亮,远处山峦间云雾缭绕,宛如仙境。
裴砚站在院中那棵苍劲的古松下,身姿挺拔,正静静地望着远方的云海出神。晨曦为他清俊的侧影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
“多谢公子昨夜收留,我该回去了。”沈疏月走上前。
裴砚闻声转身,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平静无波:“我送你下山。”
沈疏月微怔,下意识地婉拒:“不必劳烦公子,我自己……”
“雨后路滑,山径泥泞,姑娘独行不便。”他已不容分说地拿起靠在门边的一根竹杖,率先向山下走去。
沈疏月看着他已然转身的背影,只得将剩下的话咽回肚子里,快步跟上。
山路果然如他所说,湿滑难行。沈疏月小心翼翼地踩着湿滑的泥土和裸露的树根,几次脚下打滑,险些摔倒,都被走在前面的裴砚及时回身扶住。
“公子今日突然下山,是为何事?”沈疏月忍不住再次开口试探。她总觉得,他提出送她,并非仅仅因为路滑。
裴砚侧头看她一眼,晨光中,他线条优美的唇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微微扬了一下,转瞬即逝:“有事要办。”
这似是而非、模棱两可的回答,让沈疏月心中的疑惑非但没有减轻,反而更加深重。但她知道,再问下去,也定然问不出更多。
到了山脚,湿润的空气中,青州城那熟悉的轮廓已清晰可见。裴砚停下脚步,转过身:“就此别过。”
沈疏月再次郑重施礼:“公子救命之恩,疏月铭记在心,来日若有机会,定当报答。”
他微微颔首,没有再多言,转身,青灰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尚未完全散去的晨雾之中,干脆利落。
沈疏月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心中疑云未散。这个裴砚,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行为也透着古怪。但此刻,时间紧迫,容不得她细细深究。她攥紧了手中的包袱,转身快步向城门方向走去。
……
三日后,她带着制好的染料来到城中最大的布坊“祥瑞号”。店堂宽敞,各色布匹琳琅满目,但细看之下,颜色大多平淡无奇。
“出去出去!这里不是你要饭的地方!”店伙计见她衣着寒酸,立刻上前驱赶。
沈疏月站稳身形:“我不是来乞讨的。我有一批上好染料,想请贵店掌柜过目。”
店伙计嗤笑:“就你?能有什么好染料?快滚,别耽误我们做生意!”
“何事喧哗?”一个身着绸衫的中年男子从内间走出。
“掌柜的,这乞丐非要见您,说有什么染料...”店伙计忙躬身道。
掌柜打量沈疏月,眉头紧皱:“姑娘,我们祥瑞号是青州最大的布坊,不收来路不明的东西。”
沈疏月:“染料好坏,一试便知。掌柜何不看看再说?”
“看你这一身破烂,能拿出什么好东西?”店伙计讥讽道,“该不会是从哪个染缸里偷来的吧?”
周围几个顾客闻言哄笑起来。
掌柜摆手:“姑娘请回吧,我们很忙。”
沈疏月咬牙,从包袱中取出一个小罐,打开盖子:“掌柜请看这色泽...”
“我说了不收!”掌柜不耐烦地打断,“再不走,我叫人轰你出去!”
“这不是沈家的傻女吗?”人群中忽然有人认出了她,“就那个痴傻十九年的沈疏月!”
议论声顿时四起。
“原来是傻子,怪不得胡言乱语!”
“沈家穷疯了吧,让个傻子出来卖东西?”
“听说她娘就是赌钱欠债跳河的,真是家门不幸...”
掌柜脸色更加难看:“原来是沈家的傻女,难怪在此胡闹。快走快走!”
沈疏月握紧拳头,血液冲上脸颊:“我不是傻子,这染料也是上等货色。掌柜连试都不试,就凭流言蜚语断定好坏,未免有失公允!”
“放肆!”掌柜怒道,“你一个痴儿,也配教训我?来人,把她轰出去!”
两个壮硕的店伙计上前就要拉扯沈疏月。
“住手。”
清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墨色锦袍的男子站在那里,他面容俊美,神情疏冷,一双墨玉般的眸子淡淡扫过全场,不怒自威。
掌柜脸色顿变,忙躬身迎上:“东家!您怎么来了?”
沈疏月怔在原地抬头看着那熟悉的脸,那被称为东家的男子,赫然是山中救她的裴砚。
裴砚目光扫过沈疏月,却仿佛不认识她一般,转向掌柜:“怎么回事?”
掌柜忙解释:“这、这姑娘拿着不知哪来的染料非要我们收,扰乱了生意...”
裴砚看向沈疏月手中的小罐:“什么染料?”
沈疏月压下心中震惊,递上小罐:“是我自制的植物染料。”
裴砚接过,仔细察看色泽,又凑近闻了闻,轻笑:“陈掌柜,我看着这染料确实奇特,不如取白布来试。”
陈掌柜一愣:“东家,这...”
“取布来。”裴砚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
很快,一匹上好的白布取来。在裴砚的示意下,沈疏月亲自操作。她将染料稀释,取一段白布浸入其中。
不多时,一段白布,已然染成一种极为清澈、鲜亮的碧色,如同初春破冰的湖水,又如同雨后天晴的远山,在透过窗棂的阳光照射下,泛着柔和而饱满的光泽。
围观众人发出惊叹。
“这…这颜色真鲜亮!”
“还带着香味,从未见过这样的染布!”
陈掌柜也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匹布。
裴砚伸手抚摸染好的布匹,转向陈掌柜:“陈掌柜,你看这染料如何?”
陈掌柜支吾道:“色泽...确是不错,但不知是否牢固...”
沈疏月接口:“此染料经三次固色处理,水洗不褪。且制作成本只有市面染料的三成。”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色泽独特,自带清香,色牢度高,成本还极低!这简直是所有布坊梦寐以求的极品染料!
裴砚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看向陈掌柜:“陈掌柜以为,此等染料,我们祥瑞号,可否与这位姑娘合作?”
陈掌柜看着裴砚,又看了看周围议论纷纷、显然已被这染料吸引的顾客,知道大势已去,只得硬着头皮,擦了擦额角的汗,点头道:“若、若真如这位姑娘所说,色泽牢固,成本低廉,自然……自然是可以合作的。”
“既如此,”裴砚淡淡吩咐,“拟契约吧。按市面同等染料价格收购,首批订单,预付三成定金。”
“是,是!东家!”陈掌柜连忙应下,亲自小跑着去张罗契约事宜。
沈疏月心中五味杂陈。她看向裴隐,他却已转身走向内间,只留下一句:“姑娘随陈掌柜办手续即可。”
契约很快拟好,沈疏月仔细看过,条件竟比预期的还要优厚。她签下名字,接过沉甸甸的定金袋子,她轻轻掂了掂,分量十足,远超二十两。
离开时,一个小厮追上来,塞给她一个小瓷瓶:“东家让给姑娘的。”
沈疏月打开一看,是治疗擦伤的药膏。她回头望向祥瑞号紧闭的大门,心中疑惑更甚。
凭借这定金,沈疏月还清了母亲的欠债。当她把银子放在柳氏面前时,继母的脸色精彩至极。
“这、这怎么可能...”柳氏盯着银子,语无伦次。
“欠债已还,从今往后,我的事我自己做主。”沈疏月平静地说。
柳氏张口欲言,但在沈疏月冷冽的目光下,终究没敢说什么。
沈疏月用剩下的钱赎回了母亲当年的染坊,请人修缮屋舍,添置工具,又雇了几个帮手,开始批量制作染料。她自己则继续研究林氏笔记中记载的“废泥”。
这日,她正在染坊试验新的配方,突然几个衙役闯了进来。
“谁是沈疏月?”为首的衙役厉声问。
“我是。”
“有人告你排污入河,污染水源,跟我们走一趟!”
沈疏月心中一沉。她看向门外,几个同行染坊的老板正站在那里,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容。
……
生意刚有起色,麻烦果然如期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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