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月亮缺了一角，望海寺钟声忽然响起，惊起了一干飞鸟。
疾风听见钟声，又回到十字路口站好。
她单手持剑，就望向望海寺的方向，一副等人的模样。画楹这时候明白了，疾风等的，不是乌里，而是辛芷。此时的她，对乌里已经失去了兴趣。
乌里见疾风不走，十分心急，可他身后还护着一个，一人总归是带不走两个，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反倒是他的妻子看不见疾风，一直怯怯地躲在他后面，茫然地看着画楹和奚风。
奚风耐心不多，也没什么同情心，手一翻，魔气就奔了两个人去。
画楹看见，连忙拦住下：“别伤他们。”
她将魔气引走，对乌里安抚似的摆了下手：“你放心，我们不是天界的人，不是来问你灵药的罪的，可能有点误会，我需要了解下情况。”
画楹本就是一个无害的小姑娘模样，乌里见她举动，已然信了几分，他刚要询问，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携着妻子到了疾风身旁。
他以脚为笔，开始在疾风的周身画圈。
画楹明白了，疾风已经死了，但她之所以还困在自己的执念里，就是因为有人帮她做了一个守护的咒法，她猜是仙家人做的，而此时乌里照猫画虎地来了一下子，却没有法力了。
画楹略显遗憾地看着他：“来不及了，无常到了。”
乌里一个汉子，崩溃地瞪大了眼睛：“我不该，我不该抹去的！疾风啊！”
他叫着疾风的名字，胸腔中所有抑制着的悲痛一下崩裂开来，趁着他意识松动，画楹牵着奚风的手，直接进了乌里的灵海去。
辛芷的记忆缺失了，可乌里却没有。
在他的视角里，他与疾风从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后来疾风受了重伤，乌里背着疾风去了天界，本意是求老君赐药。结果老君那时候正为刚介入魔心的紫衣的续命，根本顾不上他们。
辛芷就在那时候出现的，她温柔，善良，对重伤的疾风颇为照顾。
老君为紫衣仙子秘制了补心丸，辛芷日日去求，便许了她两颗，她很高兴，把这件事告诉了疾风和乌里，没想到最后灵药都被神女宫里的人带走了，眼看着疾风要不成了，乌里偷了两颗出来。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可紫衣是神女，辛芷一个小小仙子，竟敢藏着狐族两个人，还勾结他们偷走了神女的灵药，此事一经定罪，罪无可赦。
果然，没多久灵药一事被提及起来，辛芷让疾风和乌里离开，一个人承担了所有罪责。乌里本来是和疾风在一起的，可辛芷遭雷刑的那天，疾风悄悄去了，她替辛芷挨了雷刑，揽下了所有责任。
疾风以为这样，辛芷就不会有事了，可是，天界的人说人妖殊途，何况仙和妖，她们之间不该有这样的羁绊。后来疾风再没有见过辛芷，她终日徘徊在望海寺附近的十字路口，每日每日都在等一个人。
在她的记忆当中，除了亲近的乌里，只剩下了一个执念，那就是等辛芷。
辛芷说了，让疾风先走，到望海寺的路口等着，她随后就来。
而至今，疾风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一个孤魂。
至于乌里，他留在这里，开始只是在守护疾风，后来遇见了他的妻子，这份家的温暖留住了他，于是他有了家。
画楹唏嘘着从乌里的灵海当中脱身出来，一抬眼就看见了无常。
无常可能也没有想到出趟公差还能遇着她，对她恭敬得很：“姑姑怎么在这里？”
画楹指了指一旁的疾风：“这个人你们带回去之后，等我一等。”
冥界也是讲究人情的地方，无常登时点头：“姑姑都说话了，定等姑姑回去再送走。”
疾风错愕地看着无常，在这个时候恢复了清明：“原来我早已死了。”
乌里跪倒在她面前，伏身不起：“是乌里无能，不能保护你……”
疾风已经释然：“不是你的错，是命中注定，我还要谢谢你，你不带我去天界，怎么能遇见辛芷。”
她口中念着辛芷的名字，抬头看向夜空中的月亮，那月亮未圆，高高悬在那里，疾风想起遇见辛芷的那天，她那瞪着眼睛，小心翼翼看向自己的模样，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画楹向前一步，故意问道：“辛芷是谁？”
也不知是跟谁说话了，疾风低声笑了：“辛芷是个小仙女啊。”
画楹：“……”
疾风有时间再留在人世间，无常很快就把人带走了，乌里自责不已，伏地痛哭，被他的妻子抱住了头脸。
没有再留下来的必要了，画楹回头看着奚风：“咱们也走吧。”
奚风还看着乌里和他的妻子：“是谁给疾风圈在这里的？是谁帮你们隐藏在这里的？”
乌里哽咽着：“是天弈星君，他本来是受命来抓捕我的，后来发现疾风后，忽然改变了主意，帮她画了一个圈。”
他的妻子在旁补充道：“是的，是有一位仙君，他告诉我，我的夫君其实是妖族的人，我怕夫君离开我，就一直装不知道而已。”
画楹本来是要走了，听见天弈星君的名字，又转过身来。
奚风看在眼里，淡淡道：“这小仙君，还挺喜欢多管闲事。”
画楹没忍住唇边笑意：“那是，他可爱管闲事来着，不过他管的都是天道自然，没想到他从前还做过这种事，就不怕改变人家命格了？”
提起天弈星君来，她就一脸笑意，奚风别开了目光：“走吧。”
画楹等了他一等：“那个……奚风你要不要先回客栈，卫君在那等你，你就……你就好好休息一下，我回冥界一趟。”
奚风站住了，了然地看着她：“好。”
画楹对他举起了一只手，像猫儿那样挠了挠：“那我就……”
奚风叫住了她：“等等。”
画楹：“嗯？”
奚风想了下，自嘲道：“世事难料，圆满这种事真是可遇不可求，天上的月亮都不能日日圆，更何况是人团圆呢，你说是吧!”
这没头没脑地说什么团圆，画楹没能明白他的意思，她着急要走：“你说什么呢，只要有心，总能团圆。我得走了……”
有心？
她没有。
奚风嗯了声，说早点回来，然后一挥袖人就不见了。
画楹没想到他走得这么利落，偷笑着也举起了手开始施咒，很快鬼门大开，她直接回了冥界。
冥界就这样好，她有冥王掌印，可以随便出入。
人世间的烟火气，就断绝在鬼门之前，画楹活动活动了筋骨，漫步在黄泉路上。
就在那奈何桥前，辛芷正伏在疾风的肩头哭泣，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幕看起来让人感到十分难过。画楹走了过去，孟婆老远跟她打着招呼，姑姑姑姑地叫着。
画楹叹着气：“能不能别叫姑姑，你把我叫老了。”
孟婆笑得皱纹都开了：“那不行，辈分在这呢，冥王说了，你就是她妹子，那我们不叫姑姑叫什么。”
听着她们说话的声音了，辛芷站直了身体，她抹着眼泪，对着画楹深深作揖。
“画楹姑娘，谢谢你，谢谢你帮我找到了我重要的东西。”
画楹无奈地笑：“所以，你灵海当中那些记忆，是专门用来骗我的？”
辛芷不好意思地对她再鞠一躬：“对不住了，我在轮回之前，才从天弈星君那得知，疾风只剩一缕孤魂，还在等我，可我没办法去接她，只有你能帮我，所以才故意误导你去找乌里。”
画楹：“没关系，你也帮过我，我就是好奇，你知道我在冥界？”
辛芷老实答道：“是天弈星君告诉我的，他说你方便出入冥界，而且还住在冥界，如果能说动你，一定能把疾风接过来。”
疾风就站在她的旁边，一直就那么看着辛芷，满眼都是笑意，仿佛在说，看辛芷多聪明。
画楹又给天弈星君记了一笔账：“他还说我，自己不也爱管闲事多么。”
孟婆看了下时辰，有点急了：“时辰到了，快走吧。”
辛芷这时候好像变成了一个小姑娘：“婆婆，我和疾风一起投胎，下辈子还能见面，对吗？”
孟婆点了点头，将汤碗依次递给了她们。
疾风和辛芷就这样手牵着手走上了奈何桥。
画楹看着她们的背影，大大地抻了个懒腰。
孟婆将汤碗盛满，也递给了她一碗：“喝碗汤吧。”
画楹才不接：“不喝，你熬的汤都好难喝。”
孟婆：“……”
画楹：“你给辛芷和疾风她们准备的什么胎？”
孟婆想了下：“可以一辈子在一起，也可以不在一起，出生就能见面，可以一起长大，互相陪伴的双胎。”
画楹沉默不语。
孟婆：“人妖殊途，这已是最好的结果。”
画楹嗯了声。
孟婆有意岔开话题，往她身后看了眼：“你一个人回来的，那个冤亲债主呢，在上面等你？”
画楹上前揽住了她的肩头，轻轻拥了一下：“我回来也是跟你作个别，可能有一段时间不能回来了，冤亲债主是在上面等我，可我不想跟他回去。”
孟婆：“那你去哪？”
“不知道，”画楹看着奈何桥上面的假月亮，转身就走，“就四海为家吧。”
她回自己的茅屋，简单收拾了下东西，然后直接离开了冥界。
画楹离开冥界，没有去与奚风会合，卫君一直跟了她几十里，才回去向奚风说明。
夜深人静，客栈当中，奚风的房中还亮着灯，卫君不敢擅自进入，先敲了门。
“魔君大人，画楹果然没有回来的打算，已经往南方去了。”
房门很快打开，卫君刚要见礼，一见到奚风就愣住了。
面前出现的奚风，长高了，样貌也发生了些许变化，他再不是少年奚风了。
控制字数，周四来一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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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人妖殊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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