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很快就确定了死亡原因。
“全身粉碎性骨折，头骨断裂，牙齿脱落，初步判断确实是坠楼而亡。但……他身上有多处淤青，颜色深浅不一，有的甚至开始转为黄褐色，显然不是同一时间造成的。”
郑云霆上前拉开了刘觉的衣服，这些淤青昨天他就注意到了，也询问过，但对方不愿意说，他也不能勉强。
短短一天时间，淤青竟然又增加了。
“产生的原因大多都是殴打所致，还有几处看上去像是棍棒之类的圆柱形物体造成的。”
“高三四班班主任呢？”郑云霆望向周边，他知道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那个大学刚毕业的倒霉蛋。
“是我。”付洋站了出来。
“对刘觉有印象吗？”
付洋点头：“有。”
“今天见过吗？”
付洋仔细回想了一遍，“没有，今天来校后，我先去了校长办公室，然后就进了高三四班，但当时刘觉并没有在教室。”
“确定吗？”郑云霆神色认真的问。
付洋很肯定的回答：“确定。”
郑云霆见他这么笃定，眉头一挑，“对他印象这么深刻？”
付洋：“……嗯，见过两次。”
两次？
“说说第二次在哪儿见的。”
付洋想了想，道：“昨天晚上，大概七点多。就在校外大概两百米的小吃摊对面的巷子里。”
“发生了什么？”以付洋的性子来说，并不是个爱凑热闹的。能在巷子里遇到，就说明当时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刘觉他……欺负佟云。我当时恰好在巷子对面的馄饨摊吃饭，正好停到巷子里有动静，他叫了佟云的名字，我就过去看看。刘觉带着几个人，正对佟云动手，我情急之下喊了句警察来了，刘觉就带人跑了。”
付洋说到最后有些不好意思，毕竟真正的警察现在就站在自己面前。
郑云霆感受到他的窘迫，难得贴心了一次，伸手拍了拍付洋的肩安慰道：“你做得对。”
付洋眨巴眨巴眼睛表示感谢。
校领导那边也都了解的差不多了，刘觉的家人刚刚接到消息，现在正在赶来的路上。
“把现场清理一下，先回局里。”郑云霆说着又转头看向付洋。
“付老师，麻烦你跟我们回警局做个笔录，顺便把佟云带上。”
付洋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闻言心里一急：“你不会是怀疑佟云吧？他不是那种孩子。”
“放心，我比你更了解他。”
郑云霆认真的申色让付洋的情绪受到了安抚。
他回教室找佟云的时候，原本以为教室里会充斥着杂乱的讨论声，没想到却是一片寂静。
付洋心里突然生出一股奇异的违和感，这班孩子真的有些不同寻常。
他停下脚步，犹豫了一下选择走后门。他轻轻拍了拍佟云的肩膀，示意对方跟他来。
去警局的路上佟云都乖乖待在付洋身边，显得格外沉默。
突然佟云手上一热，是付洋握住了他的手。
“别怕，有我陪你。”
佟云一愣，随即笑道：“好，谢谢付老师。”
付洋看着佟云的侧脸，忽然很想问问他高三四班到底又怎样的秘密。他有预感，佟云一定知道些什么。
但他也同样知道，佟云不会轻易告诉他。他有他的顾虑，再就是……佟云还没有完全信任自己。
审讯室外，付洋坐在椅子上静静等着，不停转动的脚尖暴露了他有些焦躁的情绪。
里面的佟云却一脸镇定。
郑云霆坐在他对面，无奈的叹气道：“你小子，都说了让你别瞎掺和。”
佟云撇嘴：“少废话，说吧，想知道什么？”
郑云霆被他气笑：“你现在可是嫌疑人之一，反倒问上我了？”
佟云很是配合：“行，郑警官，您想问什么？”
“先说说昨天怎么回事？”
佟云：“……”他就不信这人不知道怎么回事，看对方眼里的精光就知道他是故意的！
但佟云只能乖乖回答。
“昨天和刘觉打了一架，在后操场。”
“起因呢？”
“……他骂我。”
郑云霆没继续问，这种事在佟云身上发生的次数至少超过十次。每次引发争执的原因都是对方先上前挑衅。
至于骂了他什么，郑云霆也心知肚明。多半都和佟云的出身还有家人有关，否则佟云也不会轻易动手。
“昨晚他找你麻烦了？”
佟云一愣，瞬间明白是付洋告诉的他。
“嗯，不过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付老师阻止了。”
“从昨晚到事发的这段时间，你都在做什么？”
郑云霆敛起神色，声音沉了下来。佟云知道他这是认真了，也坐直了身体。
“昨晚和付老师分开后，我在楼下坐了会儿，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熄灯了，我就直接睡了。早上去教室也没见到他，他的座位一直空着。直到课间操，我看到刘觉一个人往楼上走……”
郑云霆皱眉：“课间操时间大家都下去做操了，你怎么不去？”
佟云手一摊：“睡过了。”
郑云霆：“……”这死孩子。
“然后呢？你去做操了？”
“没。”佟云抬眼，“我跟着刘觉上去了。”
郑云霆眼底一暗。
两人在审讯室待了一个多小时，付洋在外面从一开始的焦躁到昏昏欲睡。
佟云和郑云霆一出来就看到付洋不受控制，左右摇摆的脑袋。
“还是大学生心态好啊，这种地方都能睡着。”
郑云霆揶揄的看着付洋调侃道。佟云微不可觉的皱了皱眉，上前一把扶住差点歪倒的人。
“他已经毕业了。”
郑云霆耸耸肩，不置可否。
付洋被他这么一扶，才悠悠转醒。
“出来啦？”他声音有些哑，还带着些困倦。
“嗯，我们走吧。”
郑云霆凑上来：“别急啊，饿了吧？一起吃个饭吧，然后我送你们回去。”
付洋想了想答应了，毕竟很多人都看到佟云跟着他上了警车，难免会有些流言蜚语。如果郑云霆亲自把他送回去，对佟云来说应该会少一些负面的猜忌。
“走吧，带你们尝尝警局食堂。”
一顿饭结束，郑云霆霸气十足的掏出一把钥匙。
“走，付老师，哥送你。”
付洋还没说话，佟云就不屑的“嘁”了一声。
“警察叔叔，一把年纪了装什么装？就你那钥匙，一看就是自行车防盗锁的。”
郑云霆不满的扬了扬手里的钥匙，“自行车怎么了？你还没有呢！我看说好啊，我这车只能坐下付老师一个，你小子自己跑着回吧。”
佟云懒得理他，转身回了警局。
“哎！佟云！去哪啊？”
付洋以为他生气了，转身想去找他。被郑云霆一把拉住。
“别管他，那小子精得很。”
果不其然，五分钟后，佟云就从警局出来了。伸手朝二人扬了扬，手里赫然也是一把钥匙。
“怎么样？付老师，走吧，我带你。”
付洋有些惊讶的问：“你哪儿弄的？”
“跟熟人借的。”佟云嘴角一挑，“走不走啊付老师？还是你嫌弃我这后座，非要坐郑警官的？”
郑云霆笑骂：“你小子真是太欠打了。”
付洋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佟云。
少年一身校服，白净的脸上还带着未消散的淤青，笑得一脸灿烂。
他还是第一次见佟云脸上露出这样毫不设防的笑，只是单纯的开心，正是十八岁的年纪该有的样子。
付洋心底一软，朝着佟云走了过去。
“哎？那我还有去的必要吗？”郑云霆一脸郁闷。
付洋转头笑道：“有啊，不是郑警官说送我们回去吗？”
郑云霆看到付洋眼里一闪而过的狡黠，“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行！出发！”
佟云年纪不大，骑车却很稳，带个付洋绰绰有余。
郑云霆就跟在他们旁边，几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我说付老师，怎么这么想不开从市里跑到我们这小县城啊？”
付洋无视郑云霆语气里的调侃，温声回答道：“一开始是想着来赞赞经验，过两年就申请调回市里。”
“那现在呢？”郑云霆继续问。
“现在，已经变成责任了……”
“没想过回去？学校出了这么大事，和你一个新来的老师关系也不大，现在走还来得及。”
郑云霆这话一出，付洋明显感觉到被他抓住腰侧的佟云僵了一下。
他顿了顿，呼出一口气说道：“不了，不回了。”
他要弄清楚刘觉跳楼的原因，他要知道高三四班藏着的秘密，他接了这个班，虽然才短短半天时间，可它已经变成了自己的责任。刘觉是班里的学生，学生出了事，他作为老师怎么能当一个逃兵。
更何况……
付洋看着眼前虽宽但薄的肩膀。
佟云总是有着不同于这个年纪的成熟，随着自己对佟云的了解，这个学生也让他越来越好奇。
那天他虽然被刘觉堵在巷子里欺负，可付洋却没有发现佟云对刘觉有任何报复的心思和举动，似乎这只是一件稀松平常，微不足道的小事。
佟云的身上也藏着很多秘密，而且他给付洋的感觉总是坚毅又脆弱，让他不由自主想去关心对方。
郑云霆把他们送回学校后就离开了。
“你先回教室，我去找一下校长。”
付洋自觉往校长办公走去，毕竟出了这么大的事，与其让领导来找他，不如他自己主动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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