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心】
“奶奶说,月底的时候,好多明星来阿勒泰开演唱会,电视上能见到的那种明星。” 我给巴太和我各自倒上浅浅一杯温米酒,是苏力坦酿的,别说,还挺好喝。
“为什么要来阿勒泰开演唱会?” 巴太不解道。
“奶奶说,阿勒泰有名了现在。” 我把客厅的灯光调暗,“奶奶还说,那个明星小巴太也来。”
放暑假了,平时都在城里上学的巴提,我一整天也很难抓到他的人影。到了晚上,巴提说要到爷爷那里去陪苏力坦说话聊天,也不知道是觉得离开父母更自在,还是血脉里的游牧民族后代基因觉醒,他虽然也爱读书,却总不爱在砖头房子里呆着。
苏力坦像他一贯固执并承诺的那样,住在他自己的毡房。只是他的毡房每年巴太都会为他翻修,倒是比我和巴太住的十几年前盖起来的砖头房子还要新。
巴太熟练地把手臂放在我脑后。沙发正对着电视机,像千家万户普普通通的摆放方式。这台电视机是从奶奶那里淘汰下来的 -- 巴太为了让奶奶有更好的视听享受,去年才给她老人家换了带鱼屏的大彩电和音响,还给她开通了各个平台的会员,老太太追剧追明星一点不含糊。
奶奶这才原谅了巴太时不时从她那里偷些软糖来攻略我的行为。
之前的上一代彩电就被我们搬过来供着,说是供着,一点也不夸张,我和巴太都不爱看电视,我整日与电脑键盘为伴,巴太在屋子里静坐的时候也少。只是偶尔的,他会在我写字的时候来陪我一会儿,就那么慈祥地看着我,搞得我每次都感觉他像家长盯着孩子做作业那样。
我和巴太默契地碰杯。玻璃酒杯清脆地发出愉悦的声响,对于陌生的酒味,我浅尝辄止,不知道苏力坦下了多大功夫,它隐藏的度数有多少。
电视机一片黑暗,我和巴太却直勾勾地盯着静默的屏幕仿佛能看到画面。
“Janem,你知道吗。” 巴太像是突然想起了一桩趣事,“今天又有人跟我说,我长得像那个明星。”
一点都不稀奇。
今年以来,随着阿勒泰旅游的热度走高,巴太也莫名其妙地“火”了。起初是有游客找过来,说是看了追妻的文章,好奇我们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于是不远千里赶过来猎奇。
我心虚得紧。二十多年来我发表文章、出书,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都是用我响当当的大名李文秀。独独在网上偷偷写巴太,我起了个网名,还是因为偶尔追了个偶像剧得来的灵感,巴太根本不看这些,也压根不知道我的小动作。
可是七月以来,奇怪了,开始有越来越多的游客,说巴太长得很像一个明星。要不是巴太明显一个中年人模样,那些游客都要言之凿凿,被她们偶遇偶像了。
我看过那个明星的照片,我想象他去除时尚摩登的扮相,穿上巴太的衣服,蓄起巴太的长发,顿时感到心中一滞,呼吸都急促了几个瞬间。眉眼间二十岁的巴太又跃然纸上了。
我们年轻的时候,真应该多拍些照片啊!这样我便不需要面对着一个年轻的陌生人脸红心跳,浮想联翩。
苏力坦的新作在暗暗上头,我的酒杯比巴太见底要快,仗着我是这所房子里的女主人,我一手抚上巴太的大腿,尽情地拿捏他肱骨附近的肌肉线条来,还时不时发出啧啧的赞叹。
“Janem,现在的小姑娘都喜欢草原糙汉了,如果二十年前的交通像现在一样发达,你的这副□□,哪里轮得到我!” 我真的很爱借着酒劲发疯的环节了,反正无论现在的我多么不可理喻,第二天醒来,都可以推说自己不知道不记得不负责,让巴太拿我束手无策。
其实,我很少叫巴太Janem,我私心把这个他对我滥用的词语束之高阁,只是及其偶尔地,永远在不经意的时候,把它拿出来,当作对巴太的奖赏。是的,我在PUA他,而他的回馈,每次都能让我和他觉得自己赚大了。
“Janem,文秀!”听到我的那声呼唤,巴太像是在普通的岗位上蛰伏了多年,终于在一个最平平无奇的夜晚,听到了地下党的接头暗号似的。他激动地,迫不及待地迎上来回应我,手臂箍紧我的脖子,给了我一个深深的长吻,那架势,就像如果他不立马做点什么,我这个接头人就会以为联络失败,马上掉头离开了。
“酒都要洒了!”我在他尽兴后,轻轻推开他,埋怨着。为什么他嘴里的酒味比我从杯子里品尝到的更香甜,更浓烈呢?饮下去的私房密酿没有让我微醺,可巴太的一吻却让我脑子昏沉沉的,感觉快要醉了。苏力坦的配方是有什么秘诀吗?
“喝完它,就不会洒了。”巴太笑着说。好神奇,他杯子里的酒,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没有了,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把杯子放在一边,过来牵引着我的手,去触摸正确的位置。
“文秀,Janem,你喜欢我的□□吗?”巴太又来了。
我猜他仗着有我领航,中文的确是没有好好学过,不论有时候我的用词是多么伤风败俗,他都要照搬不误,丝毫没有察觉到里面的危险,害得有时候我们一起外出,需要出席说中文的正式场合,我都会数次提醒他,有那么一些词语不可以那样用。
我在巴太灼灼目光的注视下,把杯子里的酒饮完,看他的眼神,大概知道此时不是要求续杯的好时候。他把我的酒杯接过放到桌上,拉着我的手顺着他的小腹滑进去,又恬不知耻地问了一遍:“Janem,你喜欢我的□□吗?”什么时候用什么样的措辞,巴太可太聪明了。
“这才第一杯呢,你……”我埋怨的话还没说完,他就欺身过来,居高临下地,目色凌厉又温柔地看着我。一个人,怎么能在同一个时刻,拥有两种截然不同的眼神呢!眼看我就要屈服了,可是好死不死,有人敲门。
“巴太!巴太在吗巴太!”
巴太的脸色风云变幻,我和他都愣了足足五秒,想等敲门声自己平息。
“亮着灯呢!你们在家呢巴太!李文秀!”
巴太翻身坐会沙发上,两手支撑膝盖,气鼓鼓地指挥我去开门。
我整了整头发和衣服,走去把门打开,是新任的村主任。
村主任见了我,话里的焦急减轻了一些,又凑头往客厅里瞄了一眼,大概是看到了沉默不语的巴太,也不敢要求进屋喝杯水,笑着解释道:“巴太,文秀,这不是月底有北京来的大明星要来阿勒泰开演唱会了,县里让我们阿勒泰的名人一块去合影呢,唱歌呢。来邀请你们。”
“不去。”巴太脸色阴郁。
我赶紧打圆场:“巴太他不会唱歌,我们就不去了吧。”
“那怎么行!”村主任连忙挽回,“巴太可是在国际上都有名气的驯马师,咱们哈萨克族的骄傲,文秀你是大作家,你们两个,我们阿勒泰的名人夫妇。你们也是明星呀!”
我又焦虑地回头看了一眼巴太,他还是那个姿势坐着,双腿劈开,两手撑着膝盖,一副随时就要站起来打架的姿势。
“明天来不行吗?就非要今天晚上?”巴太终于抬起头,用哈语没好气地怼了一句。
火气大得很。
“你不是总是出国嘛,也不知道你哪天就走了。这不是知道你在家就赶紧来找你。”村主任解释着,“巴太你去嘛。”
“我们商量一下,明天告诉你。”好说歹说,把村主任劝走了,但是承诺了他,明天要给他一个回复,看那意思,最好是肯定的答复。
我关上客厅的灯,让我的眼睛适应了黑暗,顺着卧室昏黄的灯光漏出来的光线回到巴太身边,小声问他为什么村主任来了都不起身。
巴太粗暴地一把把我拽过去坐在他身上,我一下子明白了。
“你这个人!”我想要换个舒服的姿势,可是已经无法挣脱开。
巴太沙哑着嗓子笑了一下,把我抱起,往卧室走去。床头柜上,有我在倒酒前就忘在那里的手机,循环播放着张学友的那首歌《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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