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里克的耳朵像是被羽毛扫过，本就红到发烫，再加上酥酥麻麻的感觉，连喉咙都带上了三分痒。
他回头，见她穿好了衣服，心中松了口气。
目光从她的双腿上飞快扫过，埃里克并不意外方才美丽的鱼尾现在变成了白皙的俏腿。
神学院的教材中并未记载人鱼到陆地后会发生什么，所以他以为这是正常现象。
祁妍却知道不是，剧情里的人鱼姑娘直到离开这个世间都未发生鱼尾化足的事情。
望了眼不远处的沙滩，又看向碧蓝色的大海，她向下走了两步，将膝盖以下的部分泡在海水里。
清晨凉的不止是海风，海水更是冰彻入骨。
祁妍咬牙等待了片刻，除了透骨的寒意，双腿没有任何要变回鱼尾的迹象。
埃里克则是望向沙滩，等到祁妍收回双脚的时候才开口：“我们得离开这里。”
祁妍顺着他的目光，猜到他大概的意思，心知现在最好的选择的确是离开海边，前往有人烟的地方。
一则埃里克需要治疗，二则他们需要食物和休息的地方。
两人默默无言地爬下礁石，踩入海水，往沙滩走去。
在这短短的两三分钟内，祁妍想起了儿时听过的某个睡前故事——《海的女儿》。
故事里可怜的美人鱼公主为了被她救下的王子，去女巫那里用声音换取可以在陆地行走的双脚，但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刃上，最后她看着王子和公主结婚，自己却化作海上的泡沫，永远地离开了，徒留下伤心的亲人。
讲完这个故事后，她的妈妈坐在床边，温柔地抚过她的头顶，“你看，妍妍，这就是为爱不顾一切的代价。所以，等你长大了，千万不要心疼男人，最重要的永远都是自己的感受，懂吗？”
彼时的她看了眼同样坐在床边的爸爸，见他也是非常赞同地不停点头，于是似懂非懂地说了声“好”。
沙滩近在眼前。
踩上去，不会真的像是被刀割了一样吧？
埃里克看着身边少女踏出脚又收回去的模样，以为她从未踏足陆地，所以生出怯意。
按照他的性格，很难对这样的想法产生理解，只会觉得那人胆小从而生出不耐，可见她皱着眉头，仿佛在纠结什么的模样，心中的某一角却奇异地软乎下来。
他走到祁妍前方，朝她伸出来。
“来。”
埃里克的手很大，不是王都贵族们的那种白皙娇嫩，上面除了茧还有很多疤痕和新添上的未愈伤口。
祁妍看了一眼，觉得自己被小瞧了，她没有伸手，而是直接从埃里克的另一边踏上了岸。
想象中刀割的感觉并未从脚底袭来，还没等她这口气全松完，比方才更强烈更浓郁的反胃感从腹部上涌。
祁妍差点没站住，好在身边的埃里克眼疾手快将她扶住。
她回头望向无垠的大海，有那么一瞬间，埃里克以为她想回到海里或是先前的那块礁石休息会儿，但出乎意料地，她又收回目光，在他的搀扶下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
两人的速度实在太慢了，一个是伤患，一个难受的想直接倒地的人。
偏偏这里瞧不出任何人烟，显然是个偏僻的地方，想要走到附件的村落城镇，不知道得猴年马月。
祁妍将埃里克扶着她胳膊的手甩开。
……没甩动。
她只好拍拍他，示意停下。
退后几步，祁妍将埃里克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在他腰间发现一个匕首。
她用手指虚点，埃里克顺着她的视线，将匕首取下。
祁妍朝埃里克摊开手。
他似乎一点都不担心祁妍会伤到他，或者也有信心不被伤害到，所以丝毫没有犹豫，便将匕首的刀柄朝向祁妍，轻轻放在她的掌心。
皮质的刀柄摸上去略有些粗粝，祁妍将它拿在手上看了两秒，而后狠心在自己的手指上划了一小下。
锋利的匕首迅速划开一个小口，鲜红的血液从中渗出，祁妍生怕它滴到地面给浪费了，还没等埃里克从她的动作中缓过神来，就将手指覆在他的唇上。
“张嘴。”
埃里克没听懂，只睁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惊讶地看着祁妍，仿佛在问：你在干什么？
眼见血快顺着他的嘴角滴落，祁妍心疼坏了。
本来没想献血，可不知道是剧情强制，还是她身体本身就有问题，居然难受到浑身瘫软，连路都没办法走，现在最好的方法就是让埃里克赶紧恢复，然后和原剧情里一样，快点跑到附近的城镇，给她找辆马车过来。
可偏偏他一副呆住的傻样，让祁妍再度怀疑起那一撞是不是真给他的大脑造成了影响。
“张嘴。”
她重复，手指往里微微用力，想将即将滑落的血送入，不曾想埃里克竟是一点都未设阻，轻轻一用力，手指便被送入温暖的口腔。
这回轮到祁妍愣住了，她连忙收回自己的手指，收回的时候动作过于匆忙，在他唇边留下了一抹艳丽的血痕。
配上俊朗面容上的怔愣神色，青年粉色的唇瓣在这鲜艳血色的点染下有种说不出的诱人，可惜站在他面前的是祁妍，看到这一幕，只对被浪费了的血感到无比痛心。
“埃里克，手给我。”
“好。”
直到粗糙的大手被柔软的小手拉住时，两人猛地望向对方。
“你听得懂我说的话了？”祁妍问道。
埃里克同样惊讶，明明对方说的仍旧是自己不曾听闻的语言，可他却能够听明白她话里想要传达的意思。
见他点头，祁妍又多说了两句。
她松开埃里克的手，指向远处的大海。
“海。”
“海。”
她又指向脚下踩着的沙粒，“沙子。”
“沙子。”
两人说的分明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语言，却奇异地能够被对方理解。
祁妍又拉过埃里克垂在一边的手，手上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甚至是原先的一些陈旧疤痕看上去都浅了不少。
埃里克作为受伤的人，比祁妍更直接地感受到了身体的好转，那些零零散散的疼痛正在不断消退，快要愈合时的痒意密密麻麻地泛起，而当那些痒意彻底消散的时候，身体完全回到了巅峰时刻。
感受着身体里不断恢复的力量，联想祁妍方才的举动，埃里克立即意识到是人鱼血的功效。
他沉默地看了几秒眼前笑开的少女，心中暗叹了口气，犹带血色的唇却绽出笑容。
“谢谢。”
“但是以后请不要再这样，人类中有许多败类，真诚未必会获得同等的善意。”
“你的单纯很可能会变成别人伤害你的武器。”
他生了副很容易获得他人好感的相貌，浓密凌乱的栗色头发，清透的琥珀色瞳孔，雕塑般挺直的鼻梁，还有唇边牵起的真诚笑容。
阳光落在他的身上，好像整个人都被温暖闪亮的光线包围。
祁妍能够分辨出他此时的真心实意，却也熟知剧情中后来要发生的事情。
小美人鱼的真诚换来的就是永远的囚禁，而那个将她送做祭品的败类就站在她的眼前。
她缓缓蹙起眉头，心中冒出了一个疑问。
没等她继续往下想，强烈的不适感又一次凶猛袭来。
她扶住埃里克伸来的手，坐着缓了一会儿，那阵不适渐渐消去后，她转头望向坐在身边的埃里克，“你先去附近的城镇看看有没有代步的工具。”
谁知，埃里克竟摇摇头，“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太危险了。”
“这里又没有其他人，不会出事的。”
埃里克愈发觉得眼前的少女太过单纯，不懂人类的险恶，“现在没有人不代表以后没有人。”
祁妍无奈，“那你说怎么办？”
埃里克走到她的前方，蹲下。
“代步工具。”
背后的人沉默不语，埃里克脸上带着笑意，传入祁妍耳中的声音里却带着愧疚。
“为了救我，你现在没有办法回到大海，还那么难受。放心，我会尽全力为你找到回去的办法。”他说，“现在，我们需要在天黑前赶到最近的城镇，至少是可以遮风的落脚点。上来吧，给我为你做点什么的机会。”
话音落下没多久，有人慢吞吞地将手臂搭在他的肩上。
看到熟悉的白色衣袖，埃里克原先轻松的神色一变。
他突然想起，祁妍如今贴身穿的正是自己的衣服。
随着身体和神志的恢复，此前被忽略掉的东西倏地跳到脑海中。
几缕头发顺着他的肩膀滑入他的衣襟里，湿漉漉的，却激起一片滚烫。
此时，背后靠上了柔软的身躯，冰冷的触感透过两人的衣料清楚地传给了埃里克。
他浑身一僵，直到祁妍忍不住问他怎么还不动时，才缓缓站起身，往前走去。
午时太阳最热烈的时候，两人终于望见远处升腾而起的炊烟。
埃里克告诉祁妍，那是人类做饭时会燃起的烟雾，见到这也意味着他们即将到达人类的聚居处。
他说的祁妍都知道，可听完后仍旧眼前一亮。
说起来，她也有一年没有吃过热腾腾的饭菜了……
又走了片刻，埃里克听到不远处有吵闹争斗的声音，间杂着女人和小孩尖叫哭泣的声响，他立刻放轻脚步，将祁妍放到了一个隐蔽的地方。
没过多久，一身正气的骑士换好衣服走到祁妍藏身的地方，手上还拿着一套已经叠好的长裙。
祁妍的目光在他腰间的匕首鞘上顿住，深色的皮革上点缀着大量宝石，也遮挡住了散发着血腥味和煞气的刀刃。
察觉到祁妍的视线，埃里克爽朗一笑，他将衣物递到祁妍手中，指尖似乎还带着刚清洗完的水汽。
“做了点好事，这是报酬。”
妍妍：海，沙子。
埃里克（跟着）：海，沙子。
（嗨，傻子）
某咕咕：的确是不大聪明的样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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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美人鱼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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