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来次县城，众人并没打算就此回去。天未暗,他们找了路边的一家大排档，决定吃顿晚饭再回去。
还没到正式吃饭的时间点，排挡客人不多，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这家店档口大，食物品种多样，黄昊是这里的老顾客，和老板熟络，点了几样店里的招牌，还凭借花言巧语把老板哄得笑容满面，价格杀到一半，几人目瞪口呆，连连称奇。
“看不出来，耗子，你这砍价砍的倒是挺六，比我妈还牛。”洛小雨不得不佩服道，“我看那老板被你哄得恨不得直接给你全免。”
难得得到洛小雨发自内心的夸赞，黄昊反倒害羞起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拉开椅子坐下，谦虚道，“还好吧……”
“我也觉得。”江泽宇肯定道，拿杯子倒了一杯凉茶，小酌一口，“要不你开个班吧，我让我妈跟你学。”
章思淼也说：“嗯！我让我妈也来。”
楚江也赞赏道：“确实厉害。”
秦帆言简意赅：“嗯。”
黄昊飘飘然，被夸得不知东西南北，他心想这高光时刻，以后他要讲给子孙后代。
洛小雨：“要是砍价可以考试，这科年级第一准是你。”
黄昊哽住。
别跟老子提成绩！
于是两人又开始拌嘴，其余人见怪不怪，淡定自若。须臾间，黄昊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他顿了顿，压低声音道：“看，那不是一班千年老二邓涛吗？”
众人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店门口不知何时来了一群新客人，他们赤身露肚，为首的两个顶着大肚腩，胖脸油唇，后面跟着几个三个细眼尖嘴，高高瘦瘦，各自发色不同，极其惹眼，还有点辣眼睛。手臂的刺青五花八门，一看就知不是什么善人。
在这堆人中，穿着规规矩矩校服的邓涛格外出众，站在末尾，格格不入。他和其他人交谈甚欢，勾肩搭背。
他好似感受到视线，也偏头看向他们，脸色肉眼可见黑了下去，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恨。
楚江虽未见过那个邓涛，但也晓得是谁。不知为何，他感觉那位邓涛看他们的眼神极其不友善，尤其对秦帆，那眼神恨不得把秦帆生吞活剥。
第一次，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也让他觉得面目可憎，他不由心声警惕，下意识想把秦帆护在身后。
其他人也感受到对方眼神不善，而秦帆却跟无关紧要一样，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
邓涛被秦帆这视而不见的反应激怒，低声咒骂，身旁一个黄头发的小伙朝地上吐了口痰，询问道：“怎么了？”
邓涛咬牙切齿，“看见一些脏东西。”
“哦？”黄毛小伙也注意到秦帆那群人，在他眼里，就是一些乳臭未干的小屁孩，他不屑一笑，“需不需要哥们帮你出出气？”
邓涛阴恻恻笑道：“正有此意。”
楚江见秦帆不在意，也没过多注意那群人。突然，秦帆握住他的手腕。原来，他的椅子被那群人中一个黄毛小伙狠狠地揣了一脚，为了稳住身子，下意识最近的支撑物。
黄毛小伙一脚踩在秦帆面前的桌脚，讥笑道：“喂小子，这位置我们看上了，识相的给我起开。”
黄昊见他们来者不善，内心大喊不妙，冷汗涔涔，第一时间将两个女生护在身后，皱着眉头瞪着他们，一副英雄救美架势，要不是洛小雨在身后看见他发颤的双腿，估计真的会被他帅到。
洛小雨也不是省油的灯，欲向前理论，章思淼连忙拖住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冲动。毕竟对方人高马大，要是闹起来，也是他们吃亏。
楚江眉头紧锁，脸色阴沉得可怕。
来挑事的人压根没空注意其他人的反应，全程盯着秦帆，邓涛在后面一副看戏的模样。
老板怕他们闹事，忙不迭地过来劝阻道：“各位大哥，您们要不看看其他位置吧，我给你挑个本店最好的。”
黄毛头也没回，喝道：“我就要坐这！”可谓理直气壮，毫无道理。
老板一时间左右为难。
“没事。”秦帆站了起来，面无表情道，“我们换个地方。”
楚江也站起身。
黄毛被两人措不及防的动作吓了一跳，没想到秦帆一站起来，竟比他高半个头，特别是楚江，身上的阴翳更是不加修饰，刚刚嚣张跋扈的气势瞬间被削了一半。
邓涛气得牙痒痒。
妈的，真几把爱装。
几人动身换位置，邓涛拦住秦帆的去路，冷哼道，“你们只是要去哪?”
“你是聋了？”楚江在一旁冷冷道。
黄毛反应过来招呼兄弟们堵住他们的去路。
秦帆缓缓抬起眼皮，看着邓涛，漠然道：“有事？”
“走，别跟他废话。”楚江拉起秦帆要走，可挡路的人偏偏不让他如愿。
“呦，你就是新来的那个转学生？”邓涛扫视一眼楚江握着秦帆的手，冷笑道：“我劝你最好是离这个煞星远点，要不被他传染霉运，那可就倒霉了。”邓涛见秦帆脸上浮现一丝愠色，深知自己戳中他的要害，内心不由大快，继续添油加醋道，“你不知道，他这人天生恶命，有妈生没……操！”
邓涛措不及防挨了一拳，口吐白沫，侧脸淤青一片，可见下手十分狠。
在场所有人瞠目结舌，就连楚江也错愕不已，他没想到秦帆会动手，从一开始他就是一副想不了了事的姿态。黄毛也难以置信，一个看着弱不禁风的人下手竟如此之重。
即刻间，众人反应过来，扭打成一块，其他客人担心被殃及，溜之大吉。
洛小雨和章思淼躲在角落，心急如焚。
老板急得直跺脚，劝也劝不住，拦也拦不了，担心学生出什么意外，只好报了警。
黄昊和江泽宇没什么经验，只能靠蛮力乱打一通，楚江身手不错，殴打过程中都能分出心来护着秦帆，秦帆也不是省油的灯，拳拳精准，命中邓涛。楚江也是，揍邓涛的时候力气重了几分。
邓涛他们也不好惹，毕竟在社会混了这么久，还是有些三脚猫功夫在身上的。
警察赶到时，双方两败俱伤，谁也没有讨到便宜，其中最惨的莫过邓涛，鼻青脸肿，面目全非，当真是亲生父母在场都认不出来的程度。
相比之下，秦帆他们还算体面。
警察问清了来龙去脉，一番教育后，见几个还是学生，就让他们各自打电话让家长过来接。
章思淼和洛小雨楚江让她们先回去了，黄昊和江泽宇相继被父母领回，唯独秦帆和楚江迟迟不肯打电话。
邓涛面对父母态度格外低声下气，丝毫没有半分刚刚趾高气昂的丑恶嘴脸。
“你们两个是打算在局里过夜是吧？”
面对警察的不耐，秦帆不好让他们为难，无奈下只好给吴才元打电话。
吴才元一接电话，火急火燎就往公安局赶，他家就在县城，骑着电动车十几分钟就到了。和警察周旋几句，就将两人带走了。
是夜，月朗星稀，月光混着路灯的微光，轻飘飘地落在路旁三人身上，三人沉默不语。
“唉。”吴才元轻叹。
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对于秦帆，他心知肚明，若不是别人先挑事，他断不会动手；至于楚江，他承认，刚开始确实不怎么待见他，毕竟他在之前的学校劣迹斑斑，实在不是善茬，但自从他转来一中后，并不知想传闻那般不听管教，反而安分守己，让人出乎意料。
吴才元犹豫不决，“你说你们两个……”顿了顿，他摇了摇头，“算了，我知道这事不赖你们，但以后你们不能冲动行事，能不动手就不动手，这次你们运气好遇到的只是些小混混，要是以后遇到更……害，我不知批评你们的意思，只是希望你们做什么事情之前，要先考虑好后果。”
时间虽不算晚，但这里是县城边界，离人口密集的地方远，没有车马喧阗，也没有喧嚣人烟。
秦帆偏头看向道路尽头，路灯错落在道路两侧，一排排树木隐在黑暗中，路灯发着微弱的光，有几只飞蛾盘旋在灯泡附近，不知疲倦地撞击，道路一眼望不到边，像是消失在地平线，又似吞噬于无边的黑暗。
“嗯。”秦帆望着远处出神，眸光如一摊平静的死水，毫无波澜，淡然道，“麻烦吴主任了。”
楚江抹了抹嘴角的血迹。余光里，秦帆的五官被光勾勒得更加凌冽，一半脸掩于黑暗，睫毛遮挡了光亮，使得那双眸子更加深不可测。
这时候他会想什么呢？楚江忍不住想，他会难过吗？要是难过了应该怎么样他才能高兴？
心疼，自责，无数情绪从四面八方涌向他，密不通风包裹住他的心脏，胸口缺氧般难受不安。
他好想告诉他，你不是别人口中那样，你不是煞星，你不必伤心难过，不用忧虑权衡，你是我楚江的幸运星。
吴才元无奈，拍了拍他们的肩膀，“行了，天色不早了，你们早点回去，明天还要上课。”
两人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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