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身形板正,此刻正保持沉默。
不过男生委实长得很高的缘故,和他一起并肩走向电梯方向的花卷,莫名觉得压力特别大。
但在此之余,花卷又油然而生一丝羡慕,他羡慕对方的身材。
按捺不住好奇的心,于是花卷开口问道,“你多高啊?”
根据目测,花卷刚刚在内心里一直将男生称为“一米九”,但男生的具体身高数值,花卷并不明晰。
男生眼神很淡很轻地瞥了一眼花卷,依旧是由上自下的俯视。
隔了有好几十秒吧,就在花卷开始怀疑男生对刚刚发生的事心怀芥蒂、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时,男生答:“一米九。”
迟·一米九身高确定版·帅哥的声音很冷,听着还有些漫不经心。
“哦,真高。”花卷说。
这是一句废话,听起来除了显得他俩没其他话题可聊之外,并无他用。
花卷稍微有些讪然,还是身旁的师姐和另一位男同事跟着附和着谈了两三句和身高有关的话题,才将花卷从这种稍微有些尴尬的氛围里摘出来。
男生腿很长,像是懒得配合他们几个人的步调,他很快就跟花卷他们三人拉开了一米多的距离。
安静昏暗的空间,瘦高的个子,一个人的背影。
看着男生直挺但又显得孤单的背影,花卷不禁想起了师姐刚刚对他说的悄悄话。
——或许,你知道有些人活着的最大愿望,就是突然死掉吗?
花卷在日常生活里,其实是个顾虑很多的人。
靠灶台的火源过近了,他会习惯性地退后一步;站在自己家阳台边沿的时候,他从不敢往楼下张望;感觉到疲累了,他一定不会勉强自己继续开车。
怕死,这应该是人类刻在基因里的本能。
可期待死亡,无论这种想法是不是只出现了一瞬,这都算是一种很危险的信号了。
花卷还记得,他上大学时,他们学校曾出现过一起学生校外自杀事件,而据死者舍友透露出来的信息可知,死者生前,其实就表现出了很强的厌世倾向,有很严重的心理问题。
也是因为这件事,那段时间,他们学校开展了好几次和心理疾病相关的宣讲活动,每次活动都会有心理医生或相关专业的志愿者在场。
这些活动的目的,都旨在让学生们正视心理健康问题,积极寻求心理医生或周围人的帮助。
——听说近两年小迟去户外拍风景的时候,总是会遇到各种“意外”,虽然最后都是有惊无险,但积累在身上的疤痕,至今还未完全减淡,有些可能还要动手术才能去掉。
——姜老师好像是觉得,放任小迟这种状态下去,一定会很危险,所以才想着将他拉到我们工作室来,放到眼皮子底下。
花卷记得,彼时自己还问了两个问题。
姜摄影师跟男生是什么关系?
以及,男生跟他家里的关系如何?
第一个问题,师姐说,姜摄影师跟迟家父母应该是旧识、是朋友。
第二个问题,师姐说,不知道。
而“不知道”,其实也能多少揣测出点什么。
至少,男生跟家里的关系肯定算不上特别好,否则,姜摄影师哪里需要越俎代庖地对男生表示他如老父亲般的关怀?
——不过,这也只是花卷毫无根据的猜测,并不保证完全正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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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一行四人,从写字楼的第十五层搭乘电梯下去。
除了那位男同事在一楼下,包括黑衣男生在内的剩余三人,都要去负一楼的停车场。
敞亮的电梯间内,“一米九”站在电梯左侧,正刷着手机。
高个子男生的手机贴了防窥屏,且因为他具有身高优势,周围的人很难看清他的手机屏幕内容。
电梯在第九层的时候,稍微停了一下,然后电梯门缓慢打开。
花卷停止了跟周围两个同事的说笑,抬头往电梯外看过去——
面向电梯,站得比较近的,是另一个戴眼镜的、背着黑色双肩包的高个子男生。
一晚上见到两个“高海拔”的男生,花卷着实有些意想不到。
背着双肩包的高个子男生,穿着极其朴实无华的黑白相间格子衬衫,然后黑色长裤搭配帆布鞋——这是花卷刻板印象里很典型的程序员或理工男穿搭,以往搭乘电梯的时候,花卷很少会仔细打量这种穿搭的人。
可今晚进来的这个,五官清隽,皮肤很白,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长期宅在室内没晒太阳的缘故,又或者是他即将遮挡眼镜的刘海所致,他看起来有些偏阴郁,但阴郁之余,他似乎还显得有点呆。
电梯内的灯光往外蔓延的时候,“格子衬衫”似乎怔了一下,然后,他的视线,开始明晃晃地往某迟姓男生身上挂。
这是一个再明显不过的、打量的眼神了。
时光仿佛回溯,历史打算开始重演。
花卷还记得,刚刚自己打量“一米九”,被他冷得能冻死人的眼神吓软了腿。
不知道面前的这位“格子衬衫”,会怎么样。花卷有些好奇。
或许是对方扫量的视线太过有重量,或许是电梯门开的声音吸引了他,自踏入电梯就站定在左侧看手机屏幕的某迟姓男生,抬眼看向门外。
他们两相对视,空气便好像都凝滞了。
当然,这或许是花卷过度脑补出来的画面。
现实是,某迟姓男生的视线在“格子衬衫”身上停留了几秒,就移开了。
花卷并看不出他俩是否有对视,也不知道他们彼此间是否有暗潮在流涌。
花卷只知道,“格子衬衫”脸上露出的神色,和恐惧带来的“惊”不一样。
他的“惊”,不似惊吓的惊,而像惊喜的惊。
而且,“格子衬衫”别开视线后的慌怆,好像也不是因为恐惧带来的,反而更像是羞赧。
花卷惊疑:“?”
这是什么情况,难道他解读出错了吗?
花卷忍不住垂了下眸。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缓一下。
待花卷再次抬眸。
“格子衬衫”急匆匆地挤进了电梯角落;
“一米九”也敛回了视线,重新看回了手机屏幕。
花卷不确定过强的电梯顶灯是否对他的视觉造成了影响,因为他在某个刹那,似乎看到“一米九”嘴角微微扯起。
【……那其实只是一个再细微不过的表情变化了,可没有人知道,这是一个征兆,一个春意渐至、凛冬将逝的征兆。】
不知道为何,看到这一幕,花卷满脑子想的,都是他对象昨晚磕cp时发表的感慨。
哦,值得一说的是,花卷的对象是个**文学爱好者。
花卷:“……”
他刚刚,仿佛缓了个寂寞。
而且,为什么他现在会越来越觉得,萦绕在“一米九”和“格子衬衫”之间的气氛,有些暧昧呢?
总不会是因为他对象喜欢磕cp,所以潜移默化,他也开始有了一双擅长发现cp的眼睛吧?
想不通,于是花卷决定,再缓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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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子衬衫”进来后,另一个穿着长袖卫衣的年轻男性也走了进来。
然后,电梯门阖上了。
【密闭的空间,淡淡的香水味萦绕,有其他人在说话,但他们彼此都无暇顾及,因为他们彼此的眼睛里,都只装着彼此,只有彼此……】
花卷脑海里不禁又浮现出了对象的声音。
花卷倏然回神,环顾了一下四周。
正在下行的电梯内,师姐跟另一位同事聊到了自驾游的事情;“一米九”依旧在看手机屏幕;那位“格子衬衫”依旧站在电梯右角落,只是他微微侧着脸,始终对着电梯右侧的壁板。
右侧的电梯壁板只粘贴有一张“电梯内遇险时的应对措施”的宣传纸,但以男生侧脸的那个角度,他的视线与其说是放在那张宣传纸上,倒不如说,他在盯着电梯轿厢壁板看。
可壁板有什么好看的呢?
花卷不懂,便将视线收转回来。
然后,他就跟电梯轿厢壁板上的自己来了个面对面。
他们这栋写字楼的电梯壁板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材质,反光特别厉害。
虽然被映在壁板的身影有些模糊,但花卷觉得,他好像发觉了什么。
【他太胆小了,所以,他只敢用这种方式去观察、去偷偷地喜欢。】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卑劣的暗恋者,殊不知,被暗恋的那个人,早就关注到了他……】
花卷:“……”
好吧,可能他现在也变成cp脑了。
当然,他或许可以再抢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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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依旧在下行。
可花卷却注意到,某迟姓男生虽然捧着手机屏幕,但他划手机屏幕的动作却几乎没有。
他好像在出神想着什么。
然后,在电梯来到第二层时,“一米九”终于有所动作了,他活动了一下颈部。
看似有意,又像是无意,某迟姓男生往电梯右侧瞟了一眼。
同步地,那边的“格子衬衫”也有了动作,他埋下了头。
重新收回视线,“一米九”的眼角轻皱,然后溢出了点笑意。
【无人知晓,他痴迷着对方投注在自己身上的任何视线,或打量、或迷恋、或爱慕……】
【那些视线如火,如灯,于是冰原开始融化,永夜开始出现罅隙。】
【喜欢,我很喜欢他。他想道。】
花卷:“……”
或许,他应该认命地放弃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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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一楼后,电梯门缓慢启开。
除了花卷、师姐跟“一米九”外,其余三人全部离开电梯。
一米九的短寸男生看着电梯门阖上,略有所思。
从刚才开始,花卷就觉得,男生的注意焦点根本就没停留在手机屏幕上,现在则更甚。
或许是因为电梯很快就要达到负一楼停车场了,男生干脆熄灭了手机屏幕,将手机搁回兜里。
电梯内有些安静。
花卷本想接着刚刚师姐跟男同事的聊天话题,继续往下聊。
可花卷刚想开口,就听见,寡言了一晚上的男生,倏然提出了一个问题。
或许因为此刻他是提问者,他用语还十分有礼貌,先后用了“抱歉”、“打扰”、“请”等词汇。
男生此刻的眉眼虽然还是显得很凶、很戾,但他眼里的冷意至少不会冻死人,他似乎有在尽量克制,让自己的攻击性和侵略性降低一些。
“抱歉,打扰一下,请问互联网类型的公司,是不是都集中在这栋写字楼的第九层呢?”
男生的这个问题,不确定是问他们中的谁。
花卷讶异于男生的主动提问,但他琢磨了一下,还是依据自己的记忆给了对方回答:“不是吧,我记得第九层就只有一家互联网公司,它独占整个第九层。”
男生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随即问了第二个问题,“他们经常加班吗?”
这个问题,花卷并不是很清楚。
但师姐对此,似乎有话说:“应该吧,就像我有同学在互联网大公司工作,他就经常加班。”
顿了一下,师姐反问:“所以怎么了吗?突然问这个问题。”
或许是有疑惑的问题都被解答了,男生此刻莫名显得有些好说话。
问什么,答什么,且不需要思考很长时间。
听到师姐的询问,男生平静道:“没什么,就是我今天遇到了个高中同学,他好像在互联网公司上班。”
这听起来并不像假话。
不知道为什么,花卷就想起了刚刚那位从一楼走出去的“格子衬衫”。
师姐想起什么,“哦,我记得姜老师说过,你高中是在厦城读的吧?”
男生点头。
师姐:“那可真巧。”
就在花卷以为,男生很可能不会再进行任何回答时,他听见男生平淡地说:“是很巧。”
顿了一下,男生补充:“我没想过会再遇见他。”
【……可我一直很期待再见到他。这是他未尽的言语。】
不想再挣扎的花卷:“……”
在某种意义上,他对象真的很厉害。
师姐很健谈,“所以你现在还记得对方叫什么吗?我发现我工作后,记忆就不是很好了,有时候和老同学偶遇,我都要花很长的时间才能想起他们的名字。”
几乎不用思考,男生脱口而出:“他姓张,张未扬。”
可能男生也意识到自己回答得太快了,于是他视线略微闪躲了一下,找补道:“……我觉得他的名字很好记。”
话音落下,电梯到达负一层。
可能是因为惦记着刚刚花卷和师姐帮他回答了两个疑问,男生临别前,再次跟他们道了谢。
花卷觉得,男生留给他的第一印象,一直在被颠覆。
起初,花卷觉得,男生是高的、凶的、冷酷的、寡言的、不好靠近的,甚至还可能是不经常笑的。
然后,他从师姐那里知道,男生可能会有些厌世。
现在,虽然男生留给他的第一印象还在。
但花卷知道,这个看着很高、很凶的男生,也可以是礼貌的、话多的、会笑的,以及,会喜欢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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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生开的车,是辆底盘很高的越野车,车型流畅,很酷。
没在停车场内多停留,越野车往停车场出口方向驶去。
师姐开的车,是辆银灰色的轿车。
花卷是蹭车的人。
例行给对象发完消息,花卷想起什么,问师姐,“我刚刚一直没听得很清楚,小迟全名叫什么来着?”
后视镜里似乎出现了两抹熟悉的颜色。
于是花卷从后视镜中看到,“格子衬衫”跟穿着米色长袖卫衣的男生,站着停车场出口不远处,正在聊着什么。
轿车转弯时,花卷从师姐那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师姐眼观前方,说:“迟向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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