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具什么的已经配置好,张未扬拎包就能入住。
张未扬对父母的感情很复杂。
他不恨自己的父母,毕竟在婚姻里过得不幸福的两个人,分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他也不爱自己的父母,因为没从他们那里得到过多少爱,所以他也没法施予他们多少爱。
张未扬不恨、也不爱自己的父母,但他对他们又不是全然没有感情,他有些在意他们,并且还有些接受不了他们的苍老、死亡。
张未扬一直觉得,如果他的父母都死了,这个世界上跟他还有联系的人就会都死了,他就彻底成为了被抛下的人。
他害怕这种孑然一身的孤独感,太空荡了。
不过,生物的衰老是不可逆的发展规律,张未扬挡不住、也拦不了,就像,他阻住不了奶奶的逝去那样。
所以张未扬平常一直逃避着去想这些。
面对张父送来的东西,张未扬一般不会拒收,无论有用没有。
张总购置的房子在“幸福里”,可张未扬觉得自己过得并不幸福,所以虽然收下了张总秘书送过来的钥匙、去给房子录入了指纹,他却始终没搬进去住。
他依旧租住在公司不远的一居室里。
一周七天,五天工作,两天休息,他活得规律,可也死气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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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在张未扬得知迟向野并未在他们写字楼工作后不久,同事小徐在某个周日午后,神秘兮兮地给张未扬发了一条消息。
——猜猜我今天看到了谁?
同事小徐自那晚跟张未扬交换过秘密后,就经常隔三岔五地给张未扬发私聊。
有时是故意秀恩爱,平时小徐在公司里极少提及自己结婚对象的事,怕被人以有色眼镜看待,于是一寻到了能秀恩爱的人,他秀得那是一个不避讳;
有时是跟张未扬吐槽生活里遇到的一些琐碎事,譬如隔壁邻居又把垃圾堵在楼道里了,楼上每晚练小提琴吵得人睡不着……
可能是张未扬交过的朋友太少,他对小徐发过来的、具有烟火气息的琐碎生活小事,并不感到特别厌烦。
只是,有时候他不知道要对小徐分享的某些事保持一种什么态度,所以,他给小徐的回复一般都很简单,有时候甚至只有一个很简洁的“。”,表示“我看到了”。
——?
张未扬给对方回复。
小徐没卖关子,也没故作悬念,直接发过来一张图:超市里,迟向野穿着家居服,在水果区推着购物车,购物车内还丢着几包零食。
一看到照片,张未扬也不午睡了,直接从床上坐起来。
——你在哪里拍的?
小徐很快就给张未扬发了一个定位过来——幸福里小区附近的超市里。
迟向野穿着家居服、在幸福里小区附近超市、买水果。
这个事实,让张未扬不禁产生了一个猜想:会不会,迟向野就住在幸福里小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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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猜想,不实践是没有意义的。
所以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张未扬开始频繁到幸福里那附近溜达。
上班的时候来不及,可是下班后,张未扬经常会搭乘7号地铁,特意跑到幸福里小区附近的菜市场、以及超市去买东西;
周末,他会带着手机,踩着共享单车到那边的公园、露天体育场等场所闲逛。
春天逝去,夏意愈发明显。
绿化带的乔木是青绿色的,低矮的碧色灌木丛中还点缀着些许艳红的花儿,天是水洗色的,白云映照在公园深绿色的池塘里,被飘下的落叶砸出了一片涟漪。
挤地铁的人、穿着西装拿着公文包的人、行色匆匆的人、逗猫的人、溜狗的人、带着耳机慢跑的人、结伴散步的人、拍照的人、录视频的人、骑行的人……
周一至周末,张未扬几乎每天都在比以往遇见更多的人,他留神、他观察、他辨认遇见的几乎每一个人,可那么那么多的人,偏偏就没有张未扬最想要偶遇的那一个。
厦城在卫星地图上只是一个很小很小的点,但想在这个极小的黑点里偶遇一个人,亦十分困难。
在持续了差不多有两周这样的生活后,张未扬开始怀疑,他之前的揣测是否出了错。
但哪怕出错了能怎么办呢?
这好像是他目前唯一知道的、能再次遇见迟向野的方法。
所以,张未扬只敢每次去幸福里附近的时候,将自己的期望值压很低,想着‘今天这条路,或许迟向野最近也走过呢’,想着‘这朵开得很艳、很鲜的花儿,迟向野说不定也看过’,想着“这颗树飘出的味道,迟向野可能闻到过”。
他抱着这种近乎自我催眠的想法,又去幸福里逛了好几天。
张未扬记得,那是个周日,他骑着共享单车去了公园。
大抵是天气预报显示今日会下雨的缘故,公园内散步的人明显都少了。
张未扬坐在公园池塘的长椅边,看着一棵长在池塘边的柳树。
柳树有一侧的柳枝,像是被湖面吸引着,坠得很低,被风拂过,隔三岔五,就会有一两片绿叶轻浮过池塘水面,泛起一波又一波的涟漪。
有鸟盘旋,有蜻蜓在低飞,有蜜蜂嗡嗡地在花枝旁绕圈。
就在这样一个天空有些暗、长椅旁灌木叶似乎还缀着水珠的早晨,张未扬在那个池塘的不远处,看到了站在三脚架后、正在拍照的迟向野。
那一刹那,张未扬的脑袋很空,只余留一行很简洁的程序语言:
hello, worl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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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迟向野在公园的池塘边呆了很久,直到下午一点,他才将三脚架和相机收起,到附近一家面食店随便点了一碗东西吃。
而张未扬,他则坐在面食店对街的便利店里,他买了一碗泡面,泡了热水,坐在店内玻璃橱窗旁的休息区,悄声但聚精会神盯着对街的面食店,“老地方面馆”。
迟向野吃完了面,从面馆走出来。
张未扬连忙跟上,走得匆忙,他把一把深蓝色的伞落在了店里。
害怕被发现,张未扬远远落在迟向野后方。
他望着迟向野瘦高的背影,走在迟向野走过的路面方砖上,风从长街的那一头吹过来,似乎也染上了迟向野的味道,让张未扬很想痴迷地闭上眼,细细地感受。
但张未扬最终并没有这么做,他害怕一闭眼,等会儿就找不到迟向野了。
一刻都不愿意遗漏,他想将迟向野禁锢在自己的视线里。
绕过街角,迟向野走进了幸福里小区。
幸福里——三个烫金的、设计过的汉字被镌刻在旁边的石壁上。
几级台阶横在张未扬眼前,很明显,这是小区其中的一个出入口,仅供行人或电动自行车进出。
起初,张未扬还在犹豫,要不要跟进去。
但就在他开始犹豫的时候,暗了一早上的天开始下雨,一滴、两滴……雨很快淅淅沥沥地落下来。
张未扬最终还是进了小区。
因为是登记过的户主,小区保安很顺利就让他进去了。
由于耽搁了一小段时间,张未扬直接跟丢了迟向野。
不过因为雨势来得凶,且一时半会儿没有停下的迹象,把伞落下的张未扬思索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先去那套他没去过几回的新房子里待着。
新房子那里的家具一应俱全,运气好说不定能在那里找到一把雨伞。
雨很大,风也很大。
所以,按照记忆跑进幸福里1区第7栋的时候,张未扬的衣服被风雨打得有些湿,短发亦沾染些许水汽。
刘海贴着张未扬额头垂落,发梢将将落至他眼镜上沿。
而张未扬戴着的眼镜,则不甚被一两粒豆大的雨滴到,并且还因刚刚躲雨急切的呼吸泛起水雾,于是张未扬乍然踏进楼道内的时候,视野隔着水雾,并看不太真切眼前的景况。
他只依稀看到,不远处的电梯门缓慢阖上。
知道赶不上了,张未扬就没急,他慢腾腾地走,边取下眼镜用纸擦了擦水雾。幸好他一般都会将眼镜纸随身携带,否则这会儿他可能还得苦恼着用什么擦眼镜。
出乎意料的是,缓慢阖上的电梯再次开启,似乎有人在电梯内按下了“开门键”。
恰逢张未扬重新戴上眼镜,眼前乍然明晰、清亮,就在这极清的视野里,他与电梯内的迟向野隔着逐渐打开的电梯门、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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