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劝下来，梁夫人坐在椅子上，露出个客套的笑容问:“可记得是哪位婢女？”
受伤的公子哪记得那婢女是什么名字，他与她只见过一面，就被打成了这样。
“嘶”，甚至在这之后，还挨了梁宗一趟打。
他觉得自己与这梁府颇不对付。
怎么说也得得到些好处回去——
例如说，把那个漂亮的婢女带回去好好折磨。
他道:“你将府里的婢女都叫出来，我就能找出来是哪个了。”
梁夫人不欲与这个公子结仇，连忙让人把所有府里的婢女都带过来。
受伤的公子按着自己青紫的胳膊，龇牙咧嘴，已经想好如何对待那个打他脑袋的女人了。
- -
昏暗的室内，燃烧着几根烛火，外头的风吹得猛烈，而屋内则厚实地笼罩上一层又一层的帐幔，把所有的光亮都聚集在小小的一块。
梁怡跪坐在案桌上，闭着眼睛。
她跪坐在冰冷的地板上，一片虔诚的模样。
小小的玉佛被她握在手中，散发出温热的温度，而她紧闭着眼，眼尾之下，是纯粹而圣洁的虔诚。
她并不是害怕砸人的事情抖露出来，只是自小过得压抑，这玉佛就成了她寄托感情的一种手段。
她在祈祷，如同城门外人声鼎沸的佛门，一个个或盲从或绝望或喜悦的信徒，将自己承担不了的感情，一股脑灌输到端坐高台的石像中去。
这只玉佛陪伴了她将近十年，盈盈玉光，触手温凉，晶莹剔透，不染纤尘。
如今在她手中，听得她讲述自己的彷徨，越发显得脱离世俗之外，就如九天之上的神佛，目之所及，皆是芸芸众生。
烛光摇动着，梁怡睁开眼，纤长的睫毛颤动着。
清澈的眼睛透着水光，缓缓转动，却少了焦点。
她有眼疾，小小的烛光，就像是被让她看不清的白雾和黑块，拢聚在她眼中央，就如同洗不去的陈年污垢。
窄小的桌案纹风不动，梁怡跪坐着，身体纤细，神态脆弱，如同幼小的雏鸟。
桌上的《女则》与《女戒》被推到一边，墨黑的汁水被风吹干。
- -
这边的屋内。
婢女排成一排，或肥或瘦，或高或矮，或妩媚或清纯，都凑成了一排任由那个公子站在前面指认。
何佳一条腿翘着，摸着下巴与刘公子说:“这怎么与陛下选妃一般？”
若是说往后，他要是跑怡红院往自己脑袋上一砸，再抹点血说是怡红院里的姑娘砸的，那岂不是里面的姑娘任由他挑选，再任由他指认“赔偿”？
何佳思考着这个事情的可能性。
怎么碰瓷才能碰出一套完美的爱情，让他们比翼双飞呢？
婢女一个一个进来，又一排一排出去，却始终没有找到那个公子要找的人。
梁夫人还稳稳地坐着，梁宗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他哼了一声，虚胖的身子挤进宽大的太师椅里，把自己稳稳嵌进去，摆动着自己的小胖腿，在空气中荡啊荡。
眼见得看了一个又一个，硬是没找到那个美人，受伤的公子火气上来了，他推测，莫不是梁府把那个女子严严实实藏起来了，不想给他说法吧？
婢女一个个被抬起脸辨认，受伤的公子脸色越来越黑。
直到最后一个被赶出去，梁夫人喝口茶抬眸，似乎是质疑受伤的公子碰瓷:“我们府里所有的婢女可都在这里了。”
受伤的公子哥也有些气恼，他更感觉匪夷所思，这么多人，他绝对不会认不出来那个美人。
可……缘何他找不到？
狐疑的眼神在梁夫人周边转悠，似乎是怀疑她藏着人。
两边都觉得对方有问题。
眼看着情况越来越焦灼，梁夫人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些轻浮的公子哥儿是怎么想的。
但她实在不欲与之纠缠攀扯下去了。
最后的最后，好说歹说，梁夫人给了不少好东西，百年的人参，千年的鹿茸，还将梁戚戚身边一个貌美的婢女作“赔礼”，总算将公子哥好好送了出去。
梁戚戚听闻的时候有些恼怒，她用习惯了自己身边的侍女，怎么眨眼就把人送出去了？
“母亲，就不能把梁怡身边的丫鬟送给他吗？”
梁戚戚不高兴，嘟着嘴撒娇。
此时夜色已经深了，经历了一天的疲累，梁夫人按着头，觉得脑袋有些疼。
重重叠叠的幔帐遮住了她的脸，她嗓音疲惫地安抚梁戚戚:“梁怡身边就没什么人，唯一一个能看的，如今脸上也坏了。”
梁戚戚想起梁怡身边那个叫喜月的丫头，脸上那丑陋横贯的疤痕，真的是丑死了。
她露出一丝嫌弃，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恶心的东西。
梁夫人没有看到她的表情，只接着叹道:“而梁怡我还有用，只好委屈你的丫鬟了。”
梁戚戚撇了撇嘴。
明亮的烛光点燃了黑夜，将这处屋子照得亮如白昼。
梁夫人躺在榻上，垂下来的帘幔让她的声音有些低:“今日在演武场上，如何？”
可有看上的？
梁夫人看向自己得意的女儿，眼看着梁戚戚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脸色越来越红，就连耳根也染上了几分绯色。
她含着笑，诱梁戚戚说出来:“说罢，是哪位公子？”
梁戚戚搅着衣裳一角，刚开始有些不好意思，后来在梁夫人的劝慰下，终于小声说道:“刘公子。”
她的声音如同蚊子一般，若是不仔细听，几乎就要错过了。
梁夫人却是第一时间捕捉到了这句话，她思索:“刘公子呀。”
刘公子的相貌家世，倒也的确配得上她的戚戚。
梁夫人捏着眉头，细想着，既要瞒住梁大人，又要促成这门婚事，倒也不简单。
而梁戚戚露出小女儿的姿态，扭扭捏捏道:“可是刘公子对我不大热情。”
她说着又低下头，脚上狠狠跺了下地板。
梁夫人被地板发出的声音震得回过神来，只看见梁戚戚低着头恼恨。
她宽慰着承诺:“放心，我一定让你得偿所愿。”
男人嘛，都只那二两花花肠子，如果戚戚主动点，那岂不是易事？
梁夫人不将这些放在眼里。
而梁戚戚本来有些自卑，听到这句话，顿时就来了信心。
她攀着梁夫人的手腕，有些开心又有些好奇:“真的吗？”
“嗯。”梁夫人点点头。
梁戚戚顿时露出来满意的笑容，但凡是她母亲答应的，从来没有做不到的。
“只是，你上头还有一个长姐，要先将她嫁出去才行。”
梁夫人眯着眼睛，已经算计起来了梁怡的婚事。
一般来说，家中的姑娘要是嫁人，要按照年岁一个一个往下排，若是戚戚先梁怡嫁出去了，外头指不定要怎么编排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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