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娘眼泪汪汪,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动静,几个披着黑色披风的小丫鬟从角门进来,她们买通了守角门的小家丁,让他为他们遮掩。
领头的丫鬟是一直陪伴着梁怡的喜月,她自小和梁怡一块儿长大,感情最为要好,也最为聪明,对待梁怡也最为用心。
屋里的火炉升起热度来,带着披风兜帽的丫鬟们把兜帽摘下来,露出一张张或清秀或平凡的脸来。
而喜月的相貌最好,却脸上横贯了一道长长的疤,丑陋的疤痕从眼角一直划到耳蜗,贯穿了半张脸,凸起不平的疤痕周围裸露着粉红色的嫩肉,看起来极为可怖。
奶娘擦了擦眼泪,叹声:“你们回来了?”
刚刚煮了茶,升起火炉的傻丫鬟乖乖巧巧坐着,仰起头,对着喜月那张脸露出笑容,很开心:“喜月姐姐。”
喜月点了头,摸了摸傻丫鬟的发髻:“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
傻丫鬟抖了抖自己团成一个小丘丘的发髻,发髻黑油油的一团,她傻笑道:“好看。”
傻丫鬟的发髻在喜月手中一跳一跳的,更显得凌乱,喜月却没有反驳:“嗯,好看,姐姐一会再教你一个。”
喜月收回手,跪坐在梁怡身边:“小姐,都准备好了。”
她低下头,这几年的谋划,终于有了成效。
通过各种手段和方法,他们终于拿到了官府给出的证明,还特地找人做了几份户籍。
好在如今各地的户籍管理并不统一,而她们的卖身契也都捏在小姐手里。
“嗯。”梁怡眼睛盯着沸腾的茶罐,紫砂做的茶罐蒸起热气,白茫茫的。
她失神盯着蒸腾而起的白雾,心中终于有了一丝解脱的感觉。
在这汴京,梁大人势大,而她作为梁家的姑娘,几乎只是梁大人的附属品,等到了往后被梁夫人不怀好意地嫁出去,更是会如入炼狱。
汴京的小姐,看遍浮华,身着绫罗绸缎,饱读女则女戒,精通女红,却牢牢将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的规矩刻在心里。
- -
梁大人的卧房。
袅袅白烟弯曲着从缠金枝的香炉里绕上来,盘旋在半空中,卷曲成一串串白色的纹理。
一旁的绿萝耷拉着叶子,在香炉旁边,与白烟伴在一处。
白烟绕过了绿萝,绕过了垂帘的珠幔,绕过了绣着精致金线的幔帐,一直绕到最里面。
梁大人腆着自己略显肥胖的肚子,白色的衣裳下摆宽宽地松开些许,他老神在在坐着,足袋褪去,露出一双粗糙发黄的腿来。
刚好温热的水盛在黄铜所做的脚盆里,一双显胖的脚被梁夫人细心熨帖地安抚在温热的热汤中。
梁夫人蹲在一侧,低下头,露出脖颈,白嫩青葱的手细致抚过脚面。
梁大人松袴坐在榻上,半眯着眼睛。香炉里熏漆的香让他有些昏昏欲睡,他低下头看几近跪坐在地的梁夫人,虽上了年纪,却也别有一番滋味。
特别是此时,他高高在上俯视,而梁夫人低头颔首,将女子最为柔顺无害的一面显露出来,让他觉得,自己是梁夫人唯一的天,梁夫人此生,便就是要依附于他过活。
梁大人略粗糙略肥硕的左手抚着自己浓密的胡子,他也曾花了大价钱保养这胡子,如今黑亮顺滑,倒也没有一根白须。
右手如同溜猫逗狗一般随意抚过梁夫人整理得整整齐齐的发髻。
梁夫人跪坐在地,膝盖规规矩矩放在地板上,她侧首按着脚盆里的脚,似是随口一说:“大人,梁怡年纪也不小了,妾相看了几户人家,无论是那果郡王的小儿子……还是户部侍郎的二儿子,妾觉着都不错。”
果郡王的小儿子是京都有名的纨绔,不仅在脂粉堆里滚过,更是在正妻未曾入门之前就纳了好几个小妾,闹出了不少丑事。
光是这几年就从后门抬出来几个被打死的女人,死状凄惨,更是有乞丐翻过,对外说那些女子浑身血痕鞭伤,鲜血淋漓,而果郡王府里却对外三缄其口。
但是果郡王有权,不仅和王室有情谊,又与那些百年大族说得上话,也不乏有人卖女求荣要笼络他的。
只是清清白白的高位大臣,都不屑于拿自己的女儿去攀这个交情。
而户部侍郎的二儿子,之前在青楼酒肆里遇见个妖媚惑人的狐狸精,被蛊惑得不顾旁人亲族的劝阻,硬要娶她。
他与父母闹掰之后,户部侍郎的夫人趁着自己二儿子有事出去,瞒着儿子在府里将那狐狸精活活打死。
那户部侍郎的二儿子未曾受得了打击,居然就这么疯了,如今为了掩盖丑事,被户部侍郎家里给关在府里,就等着给他找个不知情的正经女子,想骗个女子也关在府里,为他延续血脉罢了。
户部侍郎本不必梁夫人特意攀这份交情,但户部多掌财政,家中有钱得紧,若是将梁怡送给户部侍郎家,与户部侍郎的夫人做个人情,自然也少不了她的好处。
如今家中的财务也有些吃紧……
梁夫人征询着梁大人的意见,仰着头看他。
梁大人没说话,半张着腿靠坐在榻上,腰下叠了个玉枕,手上有一下没一下揪着梁夫人今日刚梳好的青丝。
梁夫人默了会儿,放低了声音:“实在是阿怡在外头声名不显,之前又闹出了不少不利于名声的事,这才……”
梁大人拽起梁夫人,将她拉扯上来,温热的水泼在了地毯以及梁夫人的裙摆上。
“这些事情,你做主便罢。”
梁大人自认为自己在官场上已经花了不少精力,这些儿女亲家的事情,自然由梁夫人处理,不然他要她做什么?
这些妇人,于官场上一窍不通,头发长,见识短,与他来说又毫无益处,也就只能在这些地方才能出出力。
而梁怡的确名声不好,为了不让旁人说他苛待原配妻子留下的儿女,他出份嫁妆把她嫁出去就罢,到时候梁怡成了夫家的人,若是再闹出什么笑话,也没有同僚再背后说他管教不严了。
梁大人完全没将梁怡的事放在心上,粗短的手指贴上梁夫人的腰,眼白中泛着黄,强势的占有欲让他将梁夫人压在身下。
“对了……”梁大人似乎是想起什么。
“梁怡的事情你做主,但戚戚的婚事,我已经与旁人说定了。御史大人说他瞧上戚戚了,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等御史大人的夫人熬不住了,就将戚戚嫁过去。”
他虽然是尚书,但是一届白衣出身,在官场上也多被排挤,便是他的下属,也有暗中瞧他不起的。
他也不过就比那些整日抱着木头做活的工匠多读几本书而已,若不是当初丈人提携,恐怕做不到这个位置。
满是士族的朝堂之上,他也常常感觉自己格格不入,光是规矩就学了半年。
若是将戚戚嫁过去了,那御史大人自然会庇护他。
梁大人想到今日被职责的事情,又想到御史大人监督掌管六部,心中已经暗暗有了丝傲气,若是往后,有了御史的庇佑,谁还能瞧不起他?
又想到戚戚如今名声极好,连御史都来过问,又有些自傲。
但梁夫人心中却咯噔一下。
那御史大人今年都五十多了,连着三个夫人都没熬过他,如今第三个夫人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还难说呢,怎能让她精心教养的戚戚嫁过去?
她抓住梁大人在她身上乱动的手,迟疑道:“可是,御史他已经年过半百了,何况,戚戚嫁过去是续弦啊。”
梁大人被质疑,不悦:“你懂什么?男子哪怕是年岁大些,那也经验更丰富,更会心疼人。想当初我们村头县里,年轻貌美的女子不还是挤破了头要嫁给八十岁的太爷吗?”
梁夫人惶恐:“那怎么能一样……”
乡下村里,都是一群没有开化的野人,哪里懂得什么礼教。
梁大人几次三番被打断质疑,火气蹭一下上来了,几乎粗暴地按住梁夫人:“你懂什么,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你只管让戚戚准备嫁衣。”
梁夫人被梁大人粗鲁地按住,无法挣扎动弹,眉眼有丝怨念。
当初她身为庶女,家中既无偏向她,为她着想的主母长辈,又无母家的势力和财产为她撑腰。这才跟在嫡姐身边,小心伺候,等到这个男人官至尚书,暗中使了计谋成为他的继室。
而她的戚戚,既是嫡女,又有个好名声,又何必如她之前那般作践,成为一个五十岁男子的继室?
她受过的苦,绝对不能让她的戚戚再受一遍。
指甲掐到肉里,留下一抹血痕。
梁大人毫不顾忌,粗辱野蛮地对梁夫人。
于他而言,所有的事情都不如他的仕途重要。
就如他不会关心梁怡若是嫁了果郡王的小儿子和户部尚书的二儿子,会不会让他被人说卖女儿一般。
他也不会担心梁戚戚若是成为了御史大人的继室,会不会有同僚在背后戳他的脊梁骨。
士族的这些讲究与礼教,若不落到实处,站在他眼前指着他鼻子骂,他完全理解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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