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馆里灯火通明，钟粤跟四人组里的爆炸头和黑瘦——佟青、苏志豪，坐在角落的方桌。
桌上一字码开三杯凉茶，三人挤挤挨挨在同边，脑袋凑在一起，盯着桌面上钟粤的手机屏幕。
“嗨-怕-几-嗷-咪-催？”佟青照着念了一遍，脸都皱起来了，“这哥们是英语字典成精吗？”
钟粤没说话，但是看着面前的数学公式头像加英文单词，他头疼。
怕什么来什么。
“我能不加他么？”钟粤问。
“加吧。”苏志豪建议，“你都把宝贵的一年一次改微信号的机会用了，不聊两句不是血亏？”
提起改微信号，钟粤就痛苦面具了。
按照中午周渝说的，越有帮派感、越没正形、越张扬跋扈越不招学霸喜欢，于是钟粤抓来佟青和苏志豪当军师，精心设计了一套“略微中二、十分豪横”的帮派大哥形象。
不但改了微信昵称和个签，甚至把微信号都改成了义薄云天123。
本来佟青还建议钟粤把头像改成金鸡心链、大花臂的光头男子，但钟粤实在接受不了，就勉强改成了这个燃烧着火焰的“义”字。
现在看着雨后春笋般冒出来问他发生了什么情况的同学，钟粤开始思考自己为什么没想到拿个小号。
算了，世上没有后悔药。
现在暂且看看，对面这个h大长串到底是个什么款的选手。
钟粤通过了好友申请。
“哥，主动出击！”佟青怂恿。
钟粤觉得没毛病。
-兄弟情义大过天：嗨。
-兄弟情义大过天：[碰杯表情]
屏幕上方，状态栏很快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
-hypergeometric：你好.
.
“然后我怎么办？自我介绍？”钟粤问。
现在是扮演蛮横跋扈的帮派大哥，他得把持好自己的人设，所以说什么都得字斟句酌。
“肯定自我介绍啊。”佟青说，“但是你得换个花名，那学弟要是附中的，你名字一报他立刻就能对上号，这戏没法演了。”
“有道理。”钟粤看着他俩，“花名起什么？”
佟青和苏志豪齐齐举手，并用眼神与对方battle，逼对方赶紧把手放下。
“就阿豪吧。”钟粤说，“听起来比较义薄云天。”
苏志豪中气十足喊了声“耶”，佟青满脸失望，但飞快又凑到钟粤的手机屏幕前。
-兄弟情义大过天：在下阿豪，字母兄，怎么称呼？
等了三分钟，字母兄没回复。
“不会直接吓跑了吧？”佟青说。
“那也好，可以名正言顺跟我爸说合不来。”钟粤说。
“就是有点拳头打棉花的感觉。”苏志豪说，“一年可只能改一次微信号啊。”
话音刚落，上方的状态栏又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
-hypergeometric：Electral.D
-hypergeometric：叫我E.D也行.
-hypergeometric：刚在做题，sry.
钟粤：“……”
.
“Electral.D是什么玩意儿啊！英文名就英文名吧还分两段！这他妈是中国人？”佟青拧着眉头嚷。
“现在怎么办。”钟粤强摁着自己想删好友的心情，“我有点想拉黑他了。”
“哥，坚持就是胜利。”佟青咬牙切齿，“人设装起来，直接给他吓退。”
“怎么弄，给个建议。”钟粤扶额，“我现在满脑子英文字母，太可怕了。”
“怎么嚣张怎么来！”佟青说。
“就说我们在喝断头酒。”苏志豪说，“喝完酒要出去砍人。”
“大哥，现在是法治社会！”佟青喊了一嗓子，“你喝完酒砍人？”
旁边吃烧腊的都惊恐地转过来看着他。
“误会，误会。”佟青赶紧赔着笑跟旁边人解释，“我们吹牛呢。”
虽然苏志豪给的建议有些过火，但钟粤从中汲取了灵感。
-兄弟情义大过天：我在和兄弟们喝酒，等会去附近街上找点乐子。
-兄弟情义大过天：等咱们认识了，带你入伙，整条八卦街都是咱们的，志豪帮永远欢迎兄弟！
.
卧室里小台灯荧荧地亮着，照着面前的物理练习册，和摆在练习册上的手机。
周渝很是苦恼。
说好大哥最讨厌的人设呢？
为什么对面这大哥不但没删他好友反而还挺热情？
跟钟粤说的怎么不一样啊？
应该是哪里出了问题，周渝做了个复盘，上上下下把自己发的几句话看了三遍，突然明白了——
会不会是，他表现得太高冷了，以至于，让人觉得有那么一点点神秘？
然后这种神秘气质，可能有那么一点点的欺骗性？
然后并没有什么文化底蕴的大哥，可能刚刚好就被他装到了？
那坏了，赶紧换个画风。
做一个接地气的烦人学霸。
-hypergeometric：交朋友可以，但是我想先问你几个问题.
-hypergeometric：你高中时期平均分多少？校排名多少？
-hypergeometric：你对于高中生参加无聊娱乐活动是什么看法？
-hypergeometric：你认为光究竟是粒子还是波？
三个问题发出去，对面变成“对方正在输入…”又变回“兄弟情义大过天”又变成“对方正在输入…”，反复了三四遍。
能感觉到对面“这哪来的小脑残”但又碍于长辈面子不好发作的心情。
周渝心满意足。
正兴致勃勃等着回复，外面传来敲门声。
.
周渝转身，周文晖推门进来，笑着问：“小渝，跟那个哥哥聊天呢吗？”
“嗯。”周渝笑了笑，心虚地把手机屏幕锁了。
“那就好，多跟人交流。”周文晖过来，揉了揉周渝头发。
看见他桌面上摊开的物理练习册，周文晖捏了捏他肩膀，“别天天做题，太辛苦了。”
“我得学习。”周渝小声解释。
“知道你努力，但是不用这么累。”周文晖笑着说，“你很优秀了，而且未来的路有爸爸呢。”
“……嗯。”周渝低声说。
周文晖又嘘寒问暖几句，退出去了，临出门时他电话响起来。
周渝坐在桌子前面，刚刚的兴致现在全冷却了，他爸永远是这样说，学习成绩不用那么好，趁着年纪小多玩玩，未来别管赚钱还是留学，路有老爸给你铺。
但他明明只想要条自己走出来的路。
楼下传来小孩子嬉闹和家长的训斥声，一长串争执之后，小孩的哭声变成低低啜泣，母亲的声音也变成了温软安慰。
周渝闭了闭眼睛。
他不讨厌这座城市，也不讨厌附中。
但他讨厌在温暖的人间烟火气笼罩的城市里，那种流离失所的滋味。
对方的消息还没回，周渝也没心情再演了，他回复了条“明天见”就关了手机，打开物理练习册。
周文晖一直没再进屋，在打电话，看来他说今天不忙也只是相对而言。
周渝在物理题里游了一圈，又换去数学，这些科目做起来很费脑子，好处就是做完题脑袋都空了，甭管多坏的情绪都被公式搅得一片空白，除了睡觉什么都不想。
——
一觉醒来，天气好到夸张。
天蓝得像块玻璃，阳光温煦地透下来，什么样的情绪都能被照得明媚。
昨晚睡前的网抑情绪一扫而空，就连被迫应酬好像都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周文晖一早情绪就很好，自然是因为那个饭局，他们俩一块出门。
“没叫黄哥吗？”周渝看到周文晖钻进驾驶室时，愣了愣。
“就咱们俩还叫外人？”周文晖冲着他笑，“肯定爸爸亲自给你当司机啊！”
虽然分歧很多，但亲人哪有隔夜仇，而且因为单亲，周文晖和周渝应该说比很多家庭的父子关系都亲厚。
“好。”周渝笑了笑说。
沿着滨海公路一直开，车载音响里放着乡村音乐。
周文晖兴致勃勃地给周渝介绍，这儿是渔港，那儿是风景区，来这里几天，他已经对海滨熟悉得像个从小生长在这儿的人。
到了风景区后，能看见大片大片的海滩，海滩上有家白色的、欧式装修的餐厅，房顶上立着一道风帆。
“就是那个酒楼。”周文晖说，“环境很好，海货也新鲜。”
“嗯。”周渝应着声。
“爸爸知道你不吃海鲜，别担心，到时候爸爸给你点没海鲜的菜。”周文晖看透他心思，立刻来哄。
就说这方面周文晖贴心得很，周渝点头。
“咱们到早了点，一会儿爸爸的朋友还有你要认识那个哥哥就来了。”周文晖带着周渝下了车，迎着清新的海风眺望远处的大海，“你们昨天聊得好么？”
“还……挺好的。”周渝有点儿心虚。
一提起“那个哥哥”，昨晚上关于“你平均分多少”和“兄弟情义大过天”的记忆一块儿冲回来了。
现在自己想着都尴尬。
就希望能起到预想中的效果，在不伤害对面的前提下，让对面坚定地远离他吧。
“觉得那个哥哥如何？”周文晖完全没察觉周渝的心虚，继续问。
“挺好的。”周渝违着心答，“很有个性。”
“嗯。”周文晖满意地点了点头，“那个哥哥是附中的大哥，人缘好得很，到时候你在学校缺什么少什么，需要帮什么忙，都可以找他帮你。”
“好。”周渝点着头，心想别到时候找一堆仇家来堵他就行了，他可是在人面前把又高傲又臭显摆的做派拽到了极致。
而且他爸可能不了解，这个哥哥不是什么学校大哥，都快成黑/道大哥了。
.
远远的，一辆银灰色小车慢悠悠开过来。
周文晖看清车牌号时已经挂上了满脸笑容，周渝差不多明白了，这就是他要见的人。
不知道对方现在是什么心情，刚才回忆了会儿昨晚的聊天记录，他现在甚至有点儿幸灾乐祸的期待。
对面是个奇葩，在对面眼里他铁定也是个超级无敌大奇葩，他甚至在想一会儿自己还要不要再演演，也看看俩大相径庭的奇葩到底能蹭出什么火花。
直到灰色小车在他们边上停下，车门打开。
中年男人钻出来时，周文晖果断搓了周渝后背一把，“小渝，快，跟你钟叔叔问好。”
周渝没什么感情地一个鞠躬：“钟叔叔好……”
等。
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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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hypergeometri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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