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满是焦黑尸骸的荒原上,不知何时已然悄无声息地立了一道身影。
就立在攻略者身后,姿态散漫,身形高大。
果不其然,那是个神族。
那是个,连曾身为浊江仙君的攻略者,都未曾见过的神族。
男人黑发垂腰却并不束起,看着简直有些凌乱,玄色衣物也不好好穿。他不拘小节地裸露出大片肌肉流畅结实的古铜色皮肤,古铜肌肤上流淌着显眼的鎏金色灿烂符文,好似被太阳火灼烤镌刻的优美雕塑,充斥着古老而野性的暴戾美感。
这神族眉眼凌厉而立体感十足,带着些许奇特的异域气质,却不妨碍其周身浓重血腥之气蔓延,好似连双手都被杀业浸透,只一眼就慑得攻略者迈不动步子。
屠魔万众的杀神,与那些白玉京养尊处优的小神仙们,从本质上就是不同的。
甚至,连可比性都没有。
攻略者罔顾耳边惊声嘶鸣的系统尖叫声,颤颤巍巍抬头的霎那间,看清那男人眼中颜色。
他眼眶里,竟嵌着两颗融金般光华璀璨的瞳孔。
“......”
只那一刻,攻略者就知道他面前站着的,究竟是谁了。
目有双瞳,身镇大荒,性情桀骜。
名贯三界的凶煞神兽化身,纵是在神域中也能止小儿夜啼的存在——重明上神。
重明上神受古神无定尊所指点,当年狂傲不羁难服管束,与扶疏上神自神域十万里群山之上悍然一战,压得十万群山中无数灵兽神禽莫敢出头,仙族神祗无不退让。
此战持续了整整三天三夜,最终以重明退败为结局。
桀骜的凶兽这一战输得心服口服,方才愿意为神域所用,守三界山海无恙。
自扶疏死后,重明失其挚友,主动向帝女请缨离开白玉京,带昔日故人前赴边境镇守大荒。
这等牛逼哄哄的大神,怎么会在此处现身?
攻略者伸手摸上自己脸颊处的魔纹,后槽牙死死咬紧,牟足了劲才勉强挣脱重明的威压,仓皇后退几步。
他脸色越发地难看了。
这可是自己最后一个化身。如若他在此被重明上神杀死,可真就要魂魄覆灭,再无复活机会。
此刻,攻略者只能把唯一的生还希望,压在那不靠谱的系统身上。
此刻,周身杀伐血气近乎要凝成实质的重明,似并不急于立即对他动手。那上神反而就站在不远不近之处,眯起双瞳兽眸,似笑非笑,似真非真地打量着他。
同样都是金眸,那道灿金色兽瞳的视线却远比帝女的目光更暴戾,更不加掩饰,带着纯然的好奇与意外。
甚至,带着野兽对猎物势在必得般的欣赏,使这刚复活的仙君遍体都生寒。
“快,快,现在就准备转移,现在就带我走!!”
攻略者额角冷汗直淌,咬着牙在心底发了疯似地对系统咆哮:“我说现在!!”
【遵从宿主命令,正在准备地点转移......】
【转移进度20%......50%......80%......】
重明上神姿态散漫得像一只巡视领地的猫科动物,朝着此刻衣衫褴褛的攻略者缓步走来,目光在他脸上魔纹与身上破破烂烂的水蓝衣物上晃了一圈。
旋即,这上神扯了扯嘴角,声音低哑粗粝,带着漫不经心的态度:“不过是个怀着魔种的渣滓,我还以为什么玩意儿呢,能让小帝女给我传讯抓人。”
“早知如此,还不如把雪客推来,我也好舒舒坦坦补个回笼觉。”
“哎,行了,你也别退了,”说着,他打了个哈欠,掀着眼皮看这蝼蚁般的魔族,声音倦怠,“小殿下不要你的命,配合一下,乖乖跟我回荒城,听候发落吧。”
“若是不配合,出什么事可就与我无关了。”
重明话说得万分清闲,就好像将他魂魄泯灭也不过是心念一动的事。魔身的攻略者步步后退,满脸警惕地死死盯着重明瞧,心中疯狂祈祷这系统转移进度能快些,再快些——
【转移进度96%......转移进度99%......】
【进度传输完毕,正在准备转移。】
攻略者眼中放出狂喜的光芒,似乎终于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他望着双臂环胸紧逼而来的重明上神,心跳轰隆隆好似雷鸣般在耳畔响着,却还是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一丝近乎挑衅的微笑。
上神又能怎么样?重明神兽又能怎么样?
他可是经历过无数时空位面的攻略者,身经百战,压根就不把这些原世界土著放在眼里!
不过是一时失手,他根本不......
——破空一声响宛如撕裂空间时间而来,金焰雷光硬生生将那空气都击出爆鸣,尖锐风声瞬间灌入胸膛。
攻略者眼瞳猛然间睁大,眼白处霎那间网上红血丝,剧烈痛楚恶狠狠刺入脑神经。
似有什么极锐极长的物件兀然间出现,万分之一秒内便自他头顶当空穿下,连反应都来不及。
冰冷金属灌透攻略者胸膛正中,悍然余力扯着惯性去势不减,那武器末端死死刺入了荒原土地之中,将那攻略者整个人都钉在了神器之上。
就好像一条被开膛破肚处理好的鱼,穿在竹签上等待着入炭火炙烤。
与此同时,系统冷冰冰的声音在攻略者耳边响起,宛如阴曹地府的催命符,不带半点温度。
【系统转移失败。】
【祝愿宿主好运。】
剧痛之中攻略者浑身都在因生理本能而挣扎抽搐,模糊之间连刺穿自己胸膛的神器是何模样都看不清,乍一听系统这冷冰冰的宣告,气得差点一口血呕出来。
“怎么......怎么会失败......明明进度都完成了......”
【一条暴露身份的狗,还妄图让我耗费算力再救你一命?真是笑话。】
【白白浪费了我大好的资源,到底还是失败得这般彻头彻尾......那些气运堆在猪身上,猪都能上天成神!】
意识之中,原本谄媚热切的系统声音骤然一变,竟变成了个冰冷讥讽到极点的机械音,尚带着滋滋的电流声,语气中鄙夷不屑的情绪却无比真实。
【本以为你能稍微推进点姬衔羽的好感度,现在看来,着实是我太天真。】
【不过嘛——我的工具,可不止你一个。】
说罢,那电子音森然嗤笑一声,不再听那攻略者清醒后绝望的哀泣与痛骂,以至血泪交加,崩溃卑微祈求之言。
它连同那余音不止的系统提示音一起,彻彻底底地消失在了攻略者的脑子里。
此时,重明上神已然晃悠到了动弹不得的攻略者面前,伸手轻描淡写地抓住他贯穿胸口的神器,些微一用力,就将其整个拔了出来。
霎那间血花四溅,好似那冰冷金属连带着灵魂一并被抽离身躯。攻略者眼底倒映着绝望到极点的幻影,恍惚间这才看清,刚刚从天而降将他钉死的东西,竟然是把沉重古朴、比人还高上许多的黑金纹长枪。
那长枪所镌刻的古老纹路上还缓慢流淌着血痕,好似渴血的猛兽。
最后支撑他的着力点被人抽出,攻略者只感觉浑身轻飘飘好似没有重量,颓然间倒在了大荒青黑色的土地之上,唇齿间涌溢出汩汩的鲜血来。
就在攻略者双眼逐渐失去焦距之时,忽然感觉有人抓着他的衣领把他整个人都薅了起来,晃晃荡荡地悬在了半空中,好像在抓一只脆弱的小鸡仔。
——“你到底有没有听见我说话啊。”
“小帝女说要活的,”重明上神轻描淡写地拍了拍他的脸颊,笑道:“所以在她来之前,你就是真要死了,我也有办法把你这口命吊住。”
“放心跟我回荒城吧,渣滓。”
*
入夜,锦州城华灯初上,越发灿烂。
似乎比白日里还要灯火绚丽,热闹许多。
锦州城有潺潺河流蜿蜒入城而过,城内大大小小共十座桥,皆悬着靓丽红绸,与岸边红棠树交相辉映。
至于青楼更是好找得很,路边随便哪家灯火通明人潮熙熙的建筑,尽是锦州城繁盛花柳业中的一员。一走一过皆能看见花枝招展浓妆艳抹的女子小倌,行走间笑着闹着带起一身香粉,喧嚣不断。
而作为城中最繁盛的街区,东街满街满岸都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烛火,夜间河流好似浮满了暖色星辰璀璨,红光满坠,街边人流汹涌摩肩接踵,无不是有钱有闲心的官家公子小姐,或是结束当值的官员差吏。
各具风格的沿岸楼阁水榭灯火明亮,一眼望去尽数是红绸飘扬美不胜收。楼上各色美人衣衫薄透,或朝楼下河中娇笑嫣然引人目光,或执着酒壶使尽浑身解数哄客人开怀,更有甚者不管不顾,在大庭广众之下就敢动手动脚亲密贴合,亦无人会责骂痛斥,路过客人反而都在笑呵呵地观看。
坐在船上的姬衔羽抿了抿唇,目光略显迟疑,忽然觉得自己不该带朱红和洗碧一同来这种地方。
她侧过头去,却见那俩孩子一个靠着船篷困得东倒西歪,一个咋咋呼呼好奇观瞧岸上场景,时不时还把同伴推起来,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楼阁上的春色旖旎。
姬衔羽:“......”
唉,算了。
她将船篷的帘拉下来,起身走出了蓬内,站在了船夫身边。
“师傅,此处楼阁桥上,为何悬着这么多红绸?”
担心不了解这里的规矩,姬衔羽租船前特意雇了个经验充足的船夫,以便为她讲解此处风土人情。那船夫也尽职尽责,见雇主发问,笑呵呵地抬头望着岸边繁华之景。
“这个啊,也算是我们锦州城的风情习俗吧。”
“锦州城东街最有名的花魁叫苑棠,尤善歌舞音律,。三年前,她于东街桥上成名一舞惊艳四方,由此才打出名号,引无数官家大族追捧喜爱,连知府都为其折腰。”
“那一场舞中,她在桥上悬满艳丽红绫,赤足起舞,与红绸翩然交相辉映,美不胜收。大家争相模仿,纷纷在桥上楼中悬挂红绸,以显示风姿招揽顾客,这才成了今日之景。”
说着,船夫指了指前面,脸上尽是骄傲之情:“你瞧前面那座桥,正是当年苑姑娘起舞的地方——知府喜爱苑棠,便将此桥命名为花魁桥。这座桥,如今可是锦州城最有名的地方了。”
姬衔羽抬起头望向前方,只见那人流川涌不息的尽头,浮满光华璀璨的河上的确横跨着一座红石桥。
那桥似乎比她在锦州城见过的桥大上许多,依旧裹满红绸,在风中柔柔地、妖妖地飘摇着。
可不知为何,她总感觉。
这桥也与那些楼上的风尘女子一般,红妆浓抹,巧笑嫣然地等待着猎物上钩。
写东玄如果不写黑皮帅哥……那写东玄将毫无意义……(抽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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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重明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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