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摩擦迸发出刺目火花，尖锐声响炸裂在宿无忧耳膜之中，震得他心脏都在颤抖。
电光火石之间，黑金古枪那近一人多高的影子骤然当头砸来之际，小狐狸分明看见，姬衔羽的指尖在虚空中那么浅浅一拢，一头星河般流畅的银发登时便披散了下来。
她指尖，再度出现了那根熟悉的、锋利的金簪子。
两人的身影都太快了，快到远非宿无忧肉眼所能捕捉。呼吸的瞬间，古铜色与银白的影子已然碰撞在了一起，神力赫然碰撞炸裂开无形却庞然的气浪，险些把宿无忧掀飞。
气浪以两人为中心飞速蔓延，荒原上漆黑野草好似被狂风席卷般纷纷折腰。
整座荒原，不，乃至神域的荒城到漆黑的山峦，好似有瞬间都为这股气浪所静默。
宿无忧只感觉胸口闷痛，不管不顾抹了把脸跳起来。
他看见银发的帝女就挡在他面前，雪白衣角霎那间翻飞激烈，长长银发被狂风吹得尽数向后拢去。
姬衔羽手中金簪不知何时延展变换，竟变得如长剑般细长锋利，硬生生阻下了那柄黑金色长枪的攻势。
一道黑金，一道灿烂。
一道粗粝古老，一道纤细锋锐。
金属武器交错相抵，透过交错的缝隙，有着深金色竖瞳的神族宽大的玄色衣袍飞摆，古铜色肌肉线条流畅而充满野性，恍惚间宿无忧只感觉，站在他们眼前的并非古老的神，而是人形的兽。
可怖的、好战的、野性咆哮的兽族。
同样都是兽类，宿无忧从小到大生活于轩辕坟的庇护之下，从未见过这般可怖的存在。
双方对峙之间，小狐狸看见古铜色皮肤的上神眼眸一动，竟越过了姬衔羽，看向了她身后的自己。
压迫力排山倒海而来，挤压着他胸膛中最后的空气。养尊处优的小狐狸只感觉双膝一软，难以言喻的剧痛自脑海中袭来。
可宿无忧到底是九尾红狐，天地灵兽的血脉。
轩辕坟的骄傲尚在他脉搏中滚动，本能不容许他向同为兽类的神族示弱俯首。
他骤然死死咬住了后槽牙，硬是在那泰山压顶般的重击之下，慢慢地、缓缓地挺直了脊梁。
宿无忧到底没有跪下去。
“......”
重明微微扬起一边眉毛。露出些意料之外的神情。
神力浪涛磅礴对撞，姬衔羽眼中闪过一道近似于战意的、与她纤细柔弱外表截然不不符的神情，手中金簪骤然用力，将那把沉重古老的黑金色长枪抵了回去。
对峙之中两人同时后撤出数步，拉开了一段距离。
帝女退回到宿无忧身边，后者立即想伸手扶住她，被她轻飘飘地侧身躲了过去。
“我无事，”姬衔羽淡淡道，“只是......小打小闹而已。”
宿无忧：“......”
真的吗！！
看你们这架势真的不像小打小闹啊。
对面，那位压迫感十足的金瞳神族顺手将长□□入土地之中，束手饶有兴致地望着宿无忧，启唇时声音粗粝低沉：“哟，倒是只稀罕的小狐狸……轩辕坟怎么舍得把你放出来了？嗯？”
“......”
宿无忧满眼警惕地望着他，往后挪了挪，挪到姬衔羽身后了。
但姬衔羽显然未能让他如愿，直接伸手一捞，给他从后边捞出来按在了神族面前。
“这位是，”银发的帝女收了簪子，淡淡地介绍道，“重明上神。”
重明上神。
原身为重明神兽，扶疏上神的挚友，古神无定尊的继承者。
据说曾撕咬吞杀过数千魔物，好战嗜杀，嫉恶如仇，名贯三界。
宿无忧耳朵猛然一颤，却见重明上神目光在他身上转悠一圈，嘴角扯出了个莫名的弧度，像是在嘲讽、又像是在兴奋与好奇——同猫科动物看见玩具的眼神如出一辙。
“许久不见了，小殿下，”重明往前几步，语气亲近，仿佛刚刚突然猛击过来的人不是他一样，“有多久了......得有几百年了吧？”
“上次见你的时候，你还没有这么强呢。”
“想要在帝座上待稳当，总要进步得快些。”
姬衔羽不紧不慢地将簪子盘回发上，语气似同往日一般平静，可宿无忧分明看见，她眼底流露出了淡淡的欣喜与轻快。
仿佛，那张向来没什么表情的漂亮脸蛋上，终于带了些真实的笑意。
“说的也是，”重明比姬衔羽高上一个头，弯腰打量着她的神情，遗憾地咂了咂嘴，“虽然来的只是你的分身......”
“神域事务繁忙，我总不好把白玉京丢给别人，”姬衔羽微微弯起眉眼，“不过，我此行有带梧桐酿赔罪.....不请我们进城坐坐吗？”
重明哈哈大笑起来，笑声自旷野中震动摇荡。
在他身后，漆黑的古城静默于神域边境的荒原之中，好似一道不可言说的秘辛。
*
若把时间调回一个月之前。
还在轩辕坟里筹划自己离家出走路线的宿无忧绝对不会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会被神域帝女拐到边境的荒城。
甚至还能见到活在传说中的上神。
在重明的带领之下，三人终于安稳地进入了荒城。
荒城城如其名，荒凉得几乎有点破败。
漆黑巨石铸就高耸城墙，迈过城门，内里便是昏暗天幕之下静默如剪影般的各色建筑。瞭望塔、仓库、存放武器的封闭石室.....乃至道路两侧的矮房与居住之处，都呈现出饱经风霜的陈旧感。
甚至，依稀还能看出战争所造成的破损与毁坏痕迹。
即便是长街，似也同人间城池有所不同。破败的酒旗招牌还在风中有气无力地挥舞，店面残破的红木门口倒着几坛碎裂的酒坛子，放眼如此长一条街道，半点生机都看不见。
而街道尽头，依旧是沉郁的、漆黑巨石垒成的高墙。
越过高墙看去，远处城中心伫立着一座高大主殿，深黑重檐交叠，给人以厚重威严、不可亵渎的古老之感。即便远远望去，依旧能感觉到当初布在此处的禁制威压，仿佛一柄沉甸甸的大刀抵在人脖颈之处。
宿无忧凭感觉判断，这里就是他们要去的地方。
见小狐狸许久不出声，姬衔羽不紧不慢地走在他身边，有意无意道：“怎么这么沉默？是害怕，还是意外？”
宿无忧抬眼看着帝女，却从她眼底看不出半点意外。
这就证明，帝女早就知道此处破败的光景......甚至，她早就来过这里。
“......有点意外。”
宿无忧挠了挠脸，诚实地说：“这里跟我想象的神域......不太一样。”
说着，他又压低了声音，自以为隐秘地小声嘟囔：“重明上神......跟我想象的，也不太一样。”
在小狐狸的印象里，神域，应当是辉煌的华美的、宛如艺术品般奢靡而惊叹的。
而那些所谓上神，应当都是高高在上的、不可一世的。
他们应该住在神域最优美繁华的地方，有着庞大而华美的宫殿，有着数以万计的仙族眷属与仆从，掌管着世间难得的权柄，傲慢自大，不可一世。
——至少，不像此处这般荒凉破败，天空中连只鸟都看不见。
也不像重明上神这般不拘小节，玄色长衣都没好好扣上，一路走还一路打哈欠，好像没睡醒的样子。
姬衔羽抬起头，看着被荒原瘴气层层削弱的阳光，似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然而，她还没说话，前面摇摇晃晃好似压根没在意两人的重明上神，忽然转过头，饶有兴趣地望着还在小声嘀咕的宿无忧。
那双竖瞳同猫科动物的眼眸别无二致，紧紧盯住他人时，带着猎杀者般的锐利与锋芒。
宿无忧吓了一跳，当即心虚地闭上嘴，却听重明上神的声音戏谑似地传过来。
“何必这般怕我，我又不会吃人......嗯，也不会吃小狐狸崽子。”
“要是吃了你，颜前辈那家伙怕是要追出洞府，把我脑袋按进雾海里。”
重明上神的突然搭话，让宿无忧几乎有点无所适从。
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同这位上神言语，嘴唇开开合合半天，最后也只能干笑一声：“哈哈，是，是吗？”
“嗤。”
他手足无措的模样反倒好似逗笑了重明。
古铜色皮肤的上神怜悯地看了他一眼，并未同不懂事的后辈计较。姬衔羽在旁边波澜不惊地接上了话茬，很好地调节了宿无忧周遭笼罩的尴尬气氛。
“这里啊，以前不是这样的。”
“无定尊还驻留此处时，这里曾是神域边境最热闹、最牢固的防线。数万的神族将士曾聚集于此处守卫边境，同神域同呼吸，共存亡。”
“每次大捷之后。陇春上神会亲自在城池最高点吹奏笙箫，响遏行云，声环整城。”
“都是数千年前的旧事了。”
“当时我就说，无定尊起的名字不好听，”前面的重明上神耸了耸肩，“起什么名字不好。非要叫荒城。你瞧瞧，现在好了，彻底变成荒城了。”
宿无忧没有注意到重明上神的抱怨，只是在听完姬衔羽波澜不惊的讲解之后，小心翼翼地问：“那这里，如今为何会变成如此模样？”
“......你果然没有好好听历史。”
姬衔羽斜睨他一眼，倒也不发怒，只是语气忽然变得寒凉起来，好似霎那间倾注入了霜雪。
“因为，这里的神族都死了。”
“古魔刑天现世，魔潮汹涌突袭，意图攻陷荒城。”
“陇春上神同无定尊双双陨落，数万神将死于战场之上，守住了边境最后一道防线。”
说着，她环顾四周，目光扫过了破败的酒旗城楼，扫过混乱的长街与昏暗的天幕，最后落到了满面震悚的宿无忧身上。
“你现在所踏着的土地，牺牲过数万条鲜活的生命。”
“这里就是他们的埋骨之地。”
放假了！！放假了！！期末周结束了！！
好了，终于能恢复正常更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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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埋骨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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