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杳浑身酸软无力,只得躺在床上休息。
她觉得自己像颗坏了的水果,从身体到心灵都在流出难闻的脓水。
浴室里的流水声停下,不久后,有人走了出来。
邵杳没有回头,依旧闭着眼。
熟悉又陌生的低沉男声响起,漠然不惊,不带一丝情感:“我走了。明天下午三点,记得打扮得好看点,带你出去一趟。”
因为疲倦,邵杳的大脑转得很慢,在意识到应该问一问“出去??一趟??”是去哪和为什么要“打扮得??好看点??”前,她先在心里数起了数。
这是第几次来着?和傅驰达成那项交易后,他第几次来到她住的地方?
竟然有点想不起来了。明明最开始的几次,结束后她都被巨大的罪恶感笼罩,以至于会生理性地反胃。
但现在反胃已经消失了,只是每一次结束后疲倦都像是潮水一样笼罩她,让她想要在隔绝于世的地方长睡不起。
门打开又关上,邵杳终于想起来应该问问明天要去哪,可是坐起身的时候,傅驰已经离开了。
邵杳只好作罢。
她再次躺下,很快就睡着了。睡得并不安稳,一直在做梦。
最开始是小时候,她牵着弟弟的手,茫然看着因疲劳过度而猝死倒下的母亲。
然后是初中时,她坐在孤儿院的门口,等了一天一夜,都没有等到弟弟回来,于是她意识到她弄丢了唯一的亲人,自责和绝望笼罩她,她哭得撕心裂肺。
接着是大一时,拿着助学贷款的她明明应该努力念书,不辜负帮助她的人,可她怎么也学不明白课本上的那些知识点。于是不得不承认,很多时候天赋真的是门槛。
转瞬间那些印着看不懂知识点的课本,突然变成了一支麦克风。她站在因缘巧合站上的舞台上,在众人的欢呼中第一次找到了所谓的价值和快乐。
只是那份价值和快乐并没有持续太久,胖胖的经纪人用手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没用不会来事。她沉默着忍受,低下头打开手机,微博的粉丝数跌到了令她心惊的数量。
她拼命向前跑,拉住一名男子的衣角,毛遂自荐、请求他签下她。男子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酷气场,转过身来,一张英俊的脸上却眉头皱成一团,锐利的双眼中有古怪的红血丝。
男子看着她,目光朦胧不清。
邵杳浑身抖了抖,下意识松开手,可男子更快一步,反手拽紧她的手腕。
天旋地转间,不正当的关系发生。她看到酒店的窗户是开着的,盛夏夜晚的风吹进房内,带起纱质的窗帘轻轻摆动。清凉的空气无法驱散她大脑中空白的雾气。
最后,傅驰对她说:我们做一笔交易,你现在可以成为我的艺人。
邵杳猛的惊醒,天光已经大亮,初秋的太阳不很刺眼,但照在人身上暖融融的,很舒服,安抚了邵杳梦醒时剧烈的心跳。
她看了看时间,已经是中午了,她睡了将近十二个小时。
想起昨晚傅驰交代的事,她立刻起床洗漱化妆。
坐在梳妆桌前,镜子里是一名苍白的女人。很清纯的长相,脸颊还带点幼态的婴儿肥,一双眼睛总是雾蒙蒙的,眼角天生下垂,无论什么情况下,总是显得很无辜,纯粹的受害者模样。
邵杳皱了皱眉,她不太喜欢镜子里的自己。
也不太喜欢昨晚那个梦。
她在梦里将自己当成了受害者,也许这三个月以来,她潜意识里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邵杳对自己很诚实,发现这吊诡的潜意识后,忍不住要纠正它。
和傅驰莫名其妙开始的关系,严格来说她并不是受害者。
那一天,她在收到傅驰团队发来的关于她面试失败的短信后,执拗地决定要去找傅驰。
虽然出道成为一名歌手,是因为大二那年阴差阳错陪朋友参加了一个选秀。朋友连初选都没有通过,她却一路走到了最后。
那是她第一次在平淡庸常、时常感到努力也做不好事的生活中,找到了发自内心的快乐。
所以虽然那只是一档名不见经传的选秀,虽然选秀结束后只有一家很不专业的小经纪公司想签下她,但她还是义无反顾的签约了。
她作为一名歌手活动了三年,然后越来越沉寂,越来越籍籍无名,直到这家很不专业的小经纪公司破产倒闭。
傅驰是圈内最知名的经纪人,年轻、有手腕、有资源,被他签约就意味着肉眼可见的前途。
于是邵杳报名了傅驰团队的艺人选拔,最终面试失败。
其实邵杳从来不是个执拗的人,只是她的人生走到如今,唯一能抓住的只有唱歌了,所以即使被通知落选,她还是头脑一热地想再毛遂自荐努力一下。
她跟踪了傅驰两天,终于找到了可以和他说话的机会。
那是一场宴会,邵杳是偷溜进去的,然后在酒店无人的走廊拉住了傅驰。
傅驰的状态很不对劲,眼白带着红血丝,看着神志很不清明。到底在娱乐圈沉浮了三年,邵杳意识到他被人下药了。
邵杳下意识松开手,想后退一步,可没来得及,就被眼前的男人握住了手腕。
那个瞬间,其实她是可以摆脱握紧她的那只手的。
可她迟疑了,一个荒唐的想法浮上心头。
她僵在了原地,没有进一步,更没有退一步。
她像个旁观者,静静浮在天上,看着一切发生。甚至在男人眯眼看着她,似乎在试图看清她是谁时,主动抬手遮住了他的眼睛。
夏夜的风自房间的窗户吹进来,邵杳身心一片空白,主动踏进了罪恶的深渊,然后无能为力地看着身心开始被腐蚀,流出难闻的脓水。
不要潜意识地试图去怪罪任何人,邵杳想,必须要承认才行,她自己才是最大的罪人。
这个认知让邵杳感觉浑身都在痛,那痛感并非幻觉,令她整个人缩起来,缩成很小一团。
痛感很久才消失,与此同时,手机短信的铃声响了一声。
邵杳拿过手机,是傅驰发来的,告诉她他快到她住处了,让她十分钟后下来。
邵杳只得起身,找出一条纯白的小裙子穿上,又简单梳理了一下头发后,赶紧下楼。
走到大楼门口,正好傅驰的那辆玛莎拉蒂驶到身前停下。
邵杳打开副驾驶座上去,车重新上路后,她转头看傅驰:“我们??要去哪???”
“陪我参加一场宴席。”傅驰并没有转头看邵杳。事实上,除了在床上时,他很少会用那双好看却有些锋利的眼睛注视这个与他莫名其妙产生了不正当关系的女人。
对他而言,大部分情况下,邵杳和他手下那些还未出名的小艺人没什么区别,并不需要多费一个眼神。
邵杳觉得这样挺好的,让她的罪恶感在大部分情况下不至于扩散得太过夸张。
“是??很正式??的宴席吗?”邵杳看了一眼傅驰的装扮,银灰色的西服,裁剪服帖,矜持中带着点冷感,衬得他身形修长、气质出众。
无论长相身材还是气质,傅驰完全不输给他手下最大牌的男艺人。
该庆幸吗?傅驰的外形条件让这场交易对她来说显得不至于太过于不堪入目……
好吧,对比这场交易的本质来说,这不是什么该庆幸的点。邵杳低下头,无奈的扯了扯唇角。
傅驰见她很沉默,终于转头打量了她一眼。
平心而论,邵杳在美人如云的娱乐圈长得并不出众,但考虑到她是歌手,而非演员,她的容貌和身材就显得很不错了。
大多数情况下,傅驰看到的都是素面朝天、不加修饰的邵杳,这是认识几个月来,他见到的少有的几次、邵杳打扮的样子。
还可以,至少带去过会儿的宴席不会丢脸。
傅驰在心中给了一个理性而冰冷的评价。
“你情绪??很低沉???”
邵杳一愣,扯出个笑:“昨天睡得不太好。”
傅驰没问为什么睡得不好,显然对此并不怎么感兴趣,只说道:“希望你过会儿能打起精神来,宴席很重要。”
邵杳顿了顿,问到:“是能认识到什么圈内资源和人脉的宴席吗?”
“不是??。??”
好吧,那就是只对他个人来说很重要的宴席。
邵杳有些兴致缺缺。
傅驰瞥了她一眼,再次强调:“很重要,不要想着敷衍。”
邵杳只得冲他扯出一个笑容:“知道了。”
虽然这三个月以来,她和傅驰在床下的相处并不多,以至于双方互相只能算半个陌生人,但邵杳还是从傅驰无时无刻不散发出的气场明白,他是个很自我又很傲慢的人,以至于很多时候显得十分冷酷无情。
他觉得一件事很重要,那么她必须要配合,不然会发生什么可不好说。
如今她的前途都掌握在这个男人手中。
邵杳心想,即使客观看待两人间的交易发生的源头,仅仅只根据傅驰正常情况下的言行来说,也显得很不友好,很难让人对他有正向的评价呢。
下了车,终点是一家华丽的五星级酒店。
快走到宴客厅时,傅驰突然停下脚步,向邵杳伸出手肘。
邵杳不理解地看着他。
傅驰似乎对她的迟钝有些不耐,简单道:“手搭上来。”
语气就像命令一样。
邵杳内心腹诽了一句,还是乖顺地把手搭了上去。
两人一起向前走,邵杳的手心传来微热的温度,来自西服衣袖下傅驰的皮肤。
这似乎是床下两人靠得最近的一次?
邵杳心想,真是好笑,明明是两个陌生人,却至今做了无数次最亲密的事。
门童打开宴客厅的大门,厅内金碧辉煌、衣香鬓影,已经有许多人在里面觥筹交错、谈笑风生。
傅驰带着邵杳一进场,迅速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
一位衣着华丽、皮肤保养极佳的中年妇人迎了上来:“阿驰??,??你来了?爷爷在内间,好多人正在排队送礼呢,你大哥也在。”
说完,妇人注意到傅驰身边的年轻女子,迟疑道:“这是?”
傅驰用平静的语调说道:“妈??,??这是我女朋友。”
邵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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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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