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邃的海水中，一条鱼正慢吞吞的游弋着。鱼鳍滑动，向一团海草靠近，看起来打算要去那里寻找食物。
深绿色的海草随波荡，柔软又光滑。一旁的礁石上也长满绿苔，可以想象，里面一定藏满了海洋里的微生物，足够这条小鱼饱餐一顿。
终于，这条看起来呆头呆脑的鱼停在了礁石旁，啄着上面的青苔。
忽然，水流被破开，水藻深处幽暗的光影里蹿出一道修长的身影。
“砰！”还不能熟练掌握尾巴的虞宴撞到礁石上。而那条灰扑扑看起来呆头呆脑的小鱼却好像离弦的弓箭，早蹿的没影。
在石头缝里蹲了半天的功夫算是白费了。虞宴用双手撑在细软的砂砾上，拖着上半身，笨拙的抬起尾巴，放在石头上，就好像坐在凳子上一样，只是他还有半条鱼尾无所适从的垂落。
这是一条十分漂亮的尾巴，鳞片排列整齐，猛然一看好像是黑色，可是在海洋中的微光下仔细看，就会发现上面有幽蓝的流光，就像蓝色虎眼石的光彩一般。如果放在太阳下，一定十分好看。
可这里位于大陆架向大洋底部平原过渡的坡面，阳光透过厚厚的海水隔绝，朦朦胧胧成为一层淡淡的光晕。这里属于弱光层的范畴。和透光层不一样，阳光与食物不比那里丰富。
虞宴从石头旁拾起几个雪白的贝壳，仰头看着被厚厚海水隔绝只剩柔弱的微光，惆怅的叹了口气，随手把贝壳丢进嘴里，用对于人类来讲有些尖利的牙齿咬的嘎嘣作响。
这种东西在虞宴吃起来并不美味，可以说毫无味道可言。薄薄的贝壳口感就像薯片。而厚一点的则吃起来有些扎嘴，如果再厚一点，他就嚼不动了。
这是虞宴来到海底的第五天，他作为人类时死的并不安详，一睁眼就来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凭着平白无故多出的尾巴，以及还能在水里自由的呼吸，再看到指缝里连着的透明色蹼，尽管不知道原因，他也能大体猜出自己可能成了只存在于童话故事中的人鱼。
真没想到，这狗血的剧情竟然能到他的头上。虞宴来到海底的第一时间先将自己的身体检查了遍，希望找到这离奇事件发生的原因，但毫无线索。就连这具身体的信息也无从得知。
已经当了二十多年人类的虞宴在转人成鱼的这几天里还不能适应自己的尾巴。最开始两天他是用手臂托着自己的身体如蜈蚣一般在沙地上扭曲阴暗爬行。后来不得不妥协现实，尝试扭动尾巴，但也和一只刚出棺材的僵尸没有多大区别。
无法对身体的灵活掌握，导致这几天里他最多的食物就是贝壳，偶尔运气好了会遇到一些海参海葵之类毫无攻击力的小东西。虞宴最开始很激动的一口将海参吃进嘴里，那个味道让他至今难忘，就是现在想起来都忍不住打个寒蝉。就好像糯米滋里裹了三根苦瓜。
后来虞宴尝试把他们的内脏挤出后吃在嘴里，感觉□□滑滑，带着几分甜味。
他也遇到过几只海星。但这种东西不如贝壳和海参绝对安全。就好像云南的菌子，一些是带毒的。在吃了几只后只觉得全身发麻刺挠，大约是中毒。他如烂鱼一般躺了一天才有所好转，好在人鱼要比人类的体质更加强悍，不然高低得去一趟医院。之后便将这一项东西在自己食谱上划去。
仅靠一些简陋的食物，虞宴勉强在温饱线上挣扎。在练习了几天尾巴的使用后，本以为今天能改善伙食，没想到一条鱼竟然比他还要灵活。
再这么下去，虞宴不得不为自己接下来的生活感到忧虑。吃海带贝壳之类的倒也死不了，但不能一直吃吧，尤其是贝壳，这玩意主要成分就是碳酸钙，吃多了不消化。
手里的几片贝壳很快吃完，摸了摸自己两肋，感受到自己因不见阳光而雪白皮肉下清晰的肋骨轮廓，再次忧郁的叹了口气。
实在不行，他要考虑往透光层搬家了。虽然人类会变多，但食物应该也会很丰盛。他一条活鱼不能把自己饿死吧。
他的尾巴使用还不熟练，不能大范围的活动，这也是他一直没有往透光层靠近的原因。但最近一片能捡到的吃食已经差不多被他捡完了。搬家的事情迫在眉睫。
虞宴又坐在石头上扫视了一遍四周。偶尔有一群群色彩斑斓的小鱼游过，但他的速度实在捉不住。确定没有什么海洋零食能供他捡拾，毫无心理负担的把手边那一丛海草全部薅走，用灵活的双手将他们捆成一捆当做斜挎包一样挂在肩上。
然后甩了甩尾巴，腰部发力，努力让自己像还在做人一样，从石头凳子上立了起来。随后又摆了摆尾巴，想要往前走，身体却不受控制的，如在太空舱一样，慢悠悠漂浮着倒立。
虞宴：“......”实在不行，尾巴使用熟练一点再搬走吧。
虞宴手忙脚乱的，在自己即将以头抢地时抬起手臂，往裸露的岩石上一撑。水波的流动让他控制不住的，用手掌倒立行走了几步。
虽然能在水里呼吸，但是这不像陆地似的浮力也很让他无奈。
虞宴努力调控身体，终于又趴回到地上。他紧贴着地面，昂着头看路，如下肢瘫痪一样拖着大尾巴在地上爬行。
粗粝的砂石和岩石剐蹭的虞宴很不舒服，于是他爬一会儿，再用尾巴歪歪扭扭的游一会儿。用了很长的时间，才远远的看见一堆黑黢黢的石头。
那里是他的巢穴。他刚醒来时整个人就是呈现一个球状，用大尾巴紧紧裹着自己身体，将自己塞在石缝中。
看到自己的小窝，虞宴就像上班回家的打工人，觉得自己身上都轻松了不少。
靠近了岩石，如蟒蛇一般用尾巴撑起身子，想要翻进去，忽然动作一顿。
他还以为自己花了眼，使劲眨巴了眨巴，接着背后的光线，看到阴暗的巢穴，正蜷缩着一条人鱼。
虞宴瞬间来了精神，眼睛都瞪大了。
为什么有一条同类在他家里？！有同类啊啊啊啊！！！
在这个破地方待了五天的虞宴迫不及待的开口想要打招呼。但很快，他又想到什么，闭上嘴。慢慢把身子放低，只漏出一双眼睛，警惕的看着里面。
他不是原装人鱼，根本不了解人鱼的习性。但动物世界还是看过一些的，知道有些动物的领地意识很重。也不知道人鱼会不会这样。万一这条人鱼对他不友好，上来就是一顿揍，他这个小身板和半残疾可是打不过的。
打定主意，虞宴决定先观察片刻，观望观望再采取行动。他咕噜噜滚动眼珠，将洞里的情况看的清楚。
得益于人鱼的身体，虞宴现在对于幽暗的地方也看的很清楚。
洞里的空间并不大，对虞宴来说刚刚好，对里面那条人鱼来说就有些拥挤。
这条人鱼蜷起来保护身体的下半身每片鳞片的根部是深红色的，缓缓向外渐变淡化，边缘被璀璨的黄金色包围，看起来奢华又贵气。纤薄的尾鳍也在紧紧贴着鳞片，能看到金色中混杂着让人感到不详的暗红。
人鱼看不清脸，只漏出金黄微卷的头发在水波里漂浮。
对方不动，虞宴也不敢有什么动作，尤其是目测出对方体型要比自己大一圈，应该是条雄性人鱼之后。
又在洞外蹲了片刻，虞宴的尾巴有些蹲麻了，他带回来的海草也吃了一半，这条金红色的人鱼还没有动作。
他终于按耐不住。说实话，他不打算放弃自己的巢穴。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的弱小。离开人类的法治社会，在浩瀚无际的海洋里充满着无限危险，虞宴需要有一个庇护所。
这处石缝对他来说就很好，大型的鱼类，比如鲨鱼，是没有办法进去的。如果让虞宴离开这里，他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找到这样一处巢穴，而且他的尾巴能游的距离并不远。
终于，虞宴动了。他先叫了一声：“嘿，兄弟！”
那条漂亮的金红色人鱼没有动。于是小心翼翼的爬进了自己的巢穴里，想要伸手指戳戳对方。但很快他犯了难。
该怎么戳呢？戳尾巴？会不会有些冒犯？尾巴应该对人鱼挺重要的吧。
虞宴围着这个金色的大球转了一圈，也没看见什么裸露的肌肤。扯头发当然更不合适了。于是他只能碰了碰对方的尾巴。
见没有动作，他又大着胆子用洁白细长的手指轻轻挠了挠对方的鳞片。
毕竟不想合租的心理目前占据了胆怯。
这条尾巴大约有痒痒肉。粗壮尾巴上的肌肉纤维动了动，原本紧紧团着的球漏出一条缝来。虞宴看到了一抹在水中长期见不到太阳才特有的惨白皮肤。
虞宴耸了耸鼻子，闻到一丝血腥气从那道缝隙里传出来。
是受伤了吗？虞宴心想。
他又推了推人鱼，想要把对方叫醒。但对方毫无反应，就好像刚才动的那一下是无意识的反应。
这让鱼有些头疼了。虞宴担心对方已经受伤昏过去，那想必是重伤吧。但是一直放任不管的话这条人鱼会死掉吗？虞宴可不想让自己的巢穴变成凶宅。
可人类社会教会他的不要多管闲事的意识又让他不想仔细查看这条人鱼的情况。
终于，私心还是战胜了无私。虞宴从后面推着这个大球，自己的尾巴撑在地上，努力的要把这条人鱼推出自己的巢穴。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他现在也只是一条极限求生的半残人鱼呀。万一这家伙要抢他的房子，这里可是没有给他打官司的地方。
开新坑！
私设如山，如不喜欢请沉默离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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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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