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夜半来

下身总残留着异样的湿黏感。

分房睡后,追怜在几个早晨醒来时,都是这样。

这几日,禹裴之身上褪去了那份令人不安的诡谲,又恢复了温和体贴的模样。

早晨七八点,他常常就已出门,随后一整天不见人影。

对此,他给追怜的解释是交稿期临近,出版社那边催得急,需要外出采风画画。

但这正好是追怜喜闻乐见的。

趁着禹裴之不在家的时间,她频繁出门去找李璨,商量探秘废弃仓库直播的事。

李璨还算是个小有粉丝的博主。

他长得帅,选题也大胆,社交网站粉丝量稳定在一万出头。

明日就是二人约定直播的日子了,商量到话尾,追怜提出请求,希望对方这次直播不要提前预热宣传。

借口用的是怕禹裴之知道后担心,就不让她来了。

李璨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但很快他又似替她有些不满:“怜怜姐,你老公管得也太多了吧?这样不行啊!”

管得太多吗?

她也不知对这个问题作何回答。

所以追怜只是笑了笑,没接这话茬。

李璨见状,倒是很识趣地转了话题。

他问起追怜的大学专业和回S城的计划,还提到S大最近在招行政人员,问她有没有兴趣。

追怜确实有些心动。

她向李璨解释为什么想去废弃仓库直播时,用的正是这个理由——脱离职场太久,她想通过做一份自媒体副业,重新找到人生锚点。

厨房飘出饭菜香,傍晚追怜回家时,禹裴之已在灶台前忙碌了。

追怜倚在厨房的开合门边,看着丈夫的背影。

她犹豫片刻,还是问出了口:“裴之,我们什么时候回S城?”

这是最后一次试探。

如果,如果,如果……她是说如果,禹裴之能给出一个令人安心的答案,也许,也许,也许……她是说也许,她就不必去触碰那个可能更危险的真相。

她只想回到平静的生活轨道上去。

她只想逃离这座让她越来越不安的小城,和——

让身边越来越陌生的丈夫,变回最初的模样……

炒藕片盛进白瓷盘,禹裴之的动作不紧不慢。

好一会,他才转过身,道:“大概一个月后吧?”

“怜怜很急么?如果很急,我待会就看看过两天的机票。”

禹裴之唔一声,又继续有些为难地说,“但芦苇荡那带还有几个我想去的采风点没跑完……”

丈夫的回答不再模棱两可。

那些阴森而渗人的威胁,也像水消失在水中。

但这一个月的期限,依旧漫长而充满变数。

追怜心底有一点的东西微弱破灭了,面上却扯出一个淡笑:“那行,没事。”

标准的四菜一汤,两荤两素端上桌。

“宝宝,怎么突然这么急着回去?”禹裴之替追怜盛好汤,搁在她面前,状似随意地问。

追怜拿起汤,喝一口。

耳边禹裴之无微不至的叮嘱又响起,很温柔:“小心烫。”

追怜却是从喉咙里闷出的声音:“辞职这么久了,总得找份工作,不然感觉要和社会脱节了。”

她还是忍不住,想再探探禹裴之的底线。

“原来是因为这个?”

禹裴之的声音带着笑意,听起来体贴极了,“我记得怜怜大学是学传播类的?”

是,也不是。

那个人死后,她自己去读了S大的非全研究生,选了传播大类下的新闻学专业。

那是她曾经最想去的专业。

但在英国那三年……她学的其实是视觉传达设计。

那是那个死人替她做的决定。

那是追怜升高三的暑假,她还没离开西汀附高,仍寄住在裴家。

去办转学手续前一夜,金发沉开夜色的荒芜,那个死人大半夜叩响了她的房门。

对方非说自己失眠,要跑来她的房间,教她读英文。

什么怪癖好?

追怜吓一大跳,抵着门框不让他进,紧张说:“少爷,我们下等人的房间,您睡不惯的。”

那个死人却全然不听。

对方握住她的腰,不耐烦把她往里推。

他不仅不请自来,还不问自取,翻她漫画手稿的模样很熟练。

而后他啧一声,说追怜,你喜欢画画?那跟我去出国得了。

追怜那时候已经很困了。

她躺在床上,眼睛都睁不开了。

她假装自己没听见。

那个死人却坐在她的书桌前,一个人兴致勃勃规划起来。

那个深夜无月也无星,只有风吹帘动的声音沙沙。

追怜翻了个身,做出了明天就去办转学手续的决定。

禹裴之走过来,手轻轻搭在追怜肩上,握住。

“那怜怜有喜欢的行业吗?或者说,想去的公司吗?”

禹裴之满目温柔地注视着追怜,但那口气,却轻飘得像在和解决吃饭喝水一样的小事:“不用担心,喜欢哪家就和老公说,老公给你安排好。”

这是听起来似乎没有任何问题,甚至非常动人的一番话。

但从肩头窜到脊背的,却是一股难以言喻的寒凉。

追怜低头,又快速扒了几口饭。

刚刚还饱满的米粒此刻却在嘴里干巴得发涩。

“我还没想好,我吃饱了,我先回房间休息了。”

她拂开禹裴之放在自己肩头的手,摞下这一串话,匆匆起身,往卧室的方向去了。

被留下的禹裴之仍站在原地,灯光下,脸上的笑容一寸一寸收缩,直至有些模糊不清。

他抬手。

当啷,当啷。

垃圾桶里顷刻倒满剩下的饭菜。

“啊……”

禹裴之低头看向自己的手,似乎有些疑困,“这样回答……也不满意么?”

他自言自语:“怜怜,你究竟……要什么?”

水龙头的温热水流淌过他的手背,水池反光出他迷惘的面孔。

他低低叹息:“好像我……怎么做,都是错啊。”

禹裴之盯着水流,水池,看了很久。

他忽而扯开嘴角,又笑了:“那就是什么都……可以做吧?”

他已经忍了很久,很久了。

忍得很辛苦,很辛苦,很辛苦了。

*

意识在混沌的边缘漂浮,这个深夜,追怜睡得并不安稳。

水声,细微的渍音,令人头皮发麻。

黏腻湿滑的梦又裹挟住她,将她从浅眠中强行拽醒。

模糊的气音从追怜喉间溢出,窗外的雪光,很微弱一点,却透进她的瞳孔。

起伏的眼睫间,床尾的人影有黑色的柔软发旋。

雪光沾上发旋。

雪光融开潮湿。

“禹裴之!你想干什么!”

追怜很少有直呼禹裴之全名的时刻,这一次,她却惊恐得压不住声,蹬起双腿就想去踹对方。

但脚腕处的寒凉顷刻追上她。

无力的酸胀感也捉住她。

雪光下,禹裴之的唇畔泛着湿润的水泽,晶亮。

他看着面颊潮红的追怜,脸上缓缓绽开一个微笑,语气温柔到几近宠溺:“舒服吗,怜怜?”

“或者说——”

禹裴之摸着她的脖颈,低声如情人耳语,“爽吗,宝宝?”

湿意附在冰凉的手指,描摹唇齿。

“唔!”

追怜想挣脱。

耳侧的呼吸却滚烫,呓语般喃喃,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痴迷和疯狂:

“你知道吗怜怜……那天我有多欢喜……你说你晚上回家吃饭吗?”

“你知道那盘糖醋排骨……我做得有多仔细吗?火候,酱汁,糖色……我一直一直一直在盯着它看啊……”

“你知道吗……我有多爱你吗?比爱我自己还要爱……不,不对,我根本不爱自己……我只爱你……”

“我本来不想这样……不想变成这样的……我真的忍得好辛苦,好辛苦啊……”

“为什么……为什么……要对别人笑得那么开心?”

“为什么……为什么……那样不在意我?”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身边只有我一个人很难么?留在我身边很难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

一声声“为什么”,越来越快,越来越密。

急促,扭曲,在死寂的房间里盘旋。

如同永无止境的魔咒。

突然,呓语停了。

禹裴之松开了钳制追怜口腔的手。

追怜刚得以喘息,便看着他在黑暗中起身下床。

几秒后,床头灯被“啪”地一声按亮。

刺目的光线让追怜下意识眯起了眼。

只见禹裴之端着一个盘子,面无表情地走了回来。

盘子里,盛满了色泽红亮的糖醋排骨。

灯光下,禹裴之的声音像从地底飘出来,幽幽。

他叫她的名字:“怜怜。”

那盘排骨被怼到追怜的唇边,禹裴之的神情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执拗。

他柔声说:“吃了。”

食物的甜香此刻却化作油脂的滑腻,填塞胃孔到窒息。

她拼命摇头,身体向后缩去:“不……不要,禹裴之,你拿开!”

“宝宝这么抗拒啊,看起来是真的很不喜欢我做的菜呢……怪不得不愿意回家吃饭。”

禹裴之低头看了看盘子,轻轻叹出一口气。

“不是的,你听我说,裴之,我们有话——”

追怜试图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也让禹裴之的状态冷静下来。

话未说完,那盘排骨又再次怼到了她眼前。

“吃了。”禹裴之一瞬直勾勾盯着她,只吐出这两个字。

“好……我吃……”

追怜指尖在发颤,但她仍一点一点挪到床边,试图下去,“但裴之,你等我先刷个牙吧,怎么样?”

“不行哦。”禹裴之按住她的双腿,摇一摇头,“宝宝在拖延时间呢。”

禹裴之面上没什么表情,手却将那盘排骨又往前送了送。

他再次固执重复:“吃了。”

冰冷的瓷盘边缘已要碰到追怜的嘴唇。

就在这一刻——

禹裴之的动作突然顿住了。

他的目光也沉沉锁住追怜。

追怜仍在后退,试图拒绝:“不……不……”

几秒钟的绝对寂静后,禹裴之猛地爆发出极其突兀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骗你的!怜怜,我吓唬你的!哈哈哈……”

他笑得前仰后合,身体抖动,眼泪似乎都要笑出来了。

仿佛刚才那阴森非人的一幕,只是夜太寂静的幻觉。

但这疯狂的笑声只持续了短短几秒。

便如被掐断般戛然而止。

那种神经质的笑容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沉入谷底的阴郁。

哐啷!

咔嚓!

那盘排骨被扔在地上,酱汁飞溅,瓷裂清脆。

他俯下身,双手撑在追怜身体两侧,将她彻底笼罩在自己的阴影里。

他凑得极近,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鼻尖。

那双黑沉沉的眼睛,在近距离下,清晰地映出追怜比纸还要苍白的脸。

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些天真的困惑:“在你眼中……我究竟是谁啊,怜怜?”

修文强迫症,明天写新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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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夜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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