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曦的人生从来没有出格过，从小到大，她都按照杨琴女士给她制定的人生路线按部就班，在哪儿上学，交什么朋友，从事什么工作，每一步路她都走得极为标准，虽说没有什么大成就，但也算是其他父母眼中的别人家的孩子，听话又懂事。
不过到三中来当英语老师却是在杨女士的计划之外，原本杨女士是想让苏明曦在离家更近的一中任教，但苏明曦没通过一中的面试，只能退而求其次，来到了离家更远的三中。
在杨女士看来，一个女孩儿，从事一份稳妥又有保障的工作，以后找一个体贴温良的男人结婚，再生儿育女，就是她能为女儿谋求的最好的人生，但在这条道路上，杨女士从来没有考虑过苏明曦的想法，苏明曦的想法也似乎并不重要。
有时候苏明曦也会想，她的人生这到底是自己的人生还是母亲的人生，在她成长的这些年里，她失去了很多的快乐，她也曾无数次抱怨和忍耐，但也许是因为时间太久，她恍惚间也会觉得杨女士说的话也是有道理的。
早上，苏明曦把棕色的长发挽起，盘成一个更为沉稳盘发，她对着镜子，压低眉梢，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更为冷肃一些，仿佛这样她就是一个成熟的大人，一个有威严的老师。
“姐姐，你还要用厕所吗？”
从卫生间的门缝里伸出一个圆脑袋，让苏明曦刚训练好的表情瞬间垮掉，她对着姜小晨说：“把你给忘了，我马上出来换你。”
苏明曦出去，姜小晨错身进到厕所里。
洗漱台上，并列排着两个洗漱杯，一个是粉色，一个是蓝色，款式是一模一样的，就是杯子里的牙刷不一样，姜小晨觉得换成一样的牙刷会更好一些。
门外，苏明曦问：“姜小晨，你上班着不着急?你要是不着急我就先走了。”
“我马上就好。”
说完，姜小晨飞快地刷完牙洗完脸，钻了出去。
苏明曦已经换好鞋子站在门口了，她手上抱着一本书，今天看起来知性不少。
姜小晨也赶紧换上鞋，“可以出门了。”
苏明曦指了指姜小晨身后，“你的战袍忘了。”
姜小晨又赶紧把挂在架子上的围裙取下来拿到手上。
她们一起下了楼，又在楼下分别，走着不同的路，迎着同一片朝阳。
到了店，戴上红围裙，姜小晨正式迈进社会，成了一名实实在在的打工人。
“牧羊人”生意火爆，早上的时候姜小晨还不怎么觉得，只是在厨房里帮忙备菜，到了中午，整个饭馆子里都热闹了起来，她一下子就感受到了什么叫忙得脚不沾地。
她人年轻，又是新人，不仅馆子里那些客人爱招呼她干活儿，那些老员工也总是使唤姜小晨。
姜小晨迟钝，一点也没觉得异样，只觉得打工就要脚踏实地，眼里有活儿，勤快点儿，老板和同事才会喜欢。
抱着这种想法，姜小晨的第一天上班便有干不完的活儿。
吃饭的时候，姜小晨总被排到最后一组吃，等她打上饭，都是些剩下的冷菜冷饭了。
姜小晨嚼着饭，突然想起家里的地，种地的时候也很累，那种累是极耗体力的，但是累了中途能休息，休息好了继续干活，但是当服务员不行，一直有人催着她干活儿，还得长时间保持站立的姿势，一整天下来好像也不比种地轻松。
如果非要说这两种哪一种好，姜小晨还是觉得当服务员更好，不是因为比较之后觉得更轻松，而是因为在这里她对未来有了期待。
晚上，她看着自己的影子投在路灯下，不自觉地跳起来，她的影子跟着她跳舞。
苏明曦守晚自习的时候才想起姜小晨晚上回家没钥匙，等她下了晚自习回家，果然看见姜小晨被困在了门外，她坐在地上，背靠着门，头歪倒着，不时往地上点。
这家伙，等她都等睡着了。
看来得找时间给她配把钥匙才行。
“姜小晨。”苏明曦摸了摸姜小晨的脑袋。
姜小晨抬起来，“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苏明曦伸出手心，姜小晨顺势把手搭在这只手上，然后她被拽了起来，她怀里抱着的西红柿也滚了出来，不过被她提着袋子提绳，没掉下去。
苏明曦拿出钥匙开门，姜小晨揉了揉眼睛在一旁说：“明曦姐，我明天早上给你做西红柿鸡蛋面吃。”
苏明曦都忘了她之前随口说的话了，没想到姜小晨还记得，不过她又看向姜小晨疲惫的脸，问道：“你上班累不累啊？要是太累了，就不做了。”
哪知姜小晨目光坚定道：“不行，我之前答应好的。”
苏明曦便随她了，随即承诺明天一定会比姜小晨早点回来。
到了第二天，苏明曦抽了中午的时间去配钥匙，才想起上周答应了张老师帮她守晚自习，回家的时候，姜小晨又坐在地上睡着了。
这天比昨天冷，一整天没见太阳，寒风穿过楼与楼，还能听到声儿，她就坐在地上，身上的衣服穿得又不厚，环住膝盖蜷在一起，不占地，小小一团，可怜见儿的，苏明曦都不禁暗恨自己的粗心大意，一颗心沉甸甸地发酸。
这回儿苏明曦还没叫她，她就像感知到了一样，先一步醒了，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迎上来。
“你今天也好晚。”她说这话的时候没有抱怨，更像是撒娇的语气。
苏明曦只好赶紧把新配好的钥匙找出来，摊在手心上。
“对不起啊，以后不让你等了。”
姜小晨把钥匙拿过去，对拿到钥匙这件事表现出高兴极了的神情。
“我也可以等的。”姜小晨先是看向苏明曦，然后垂眸说：“就是冬天太冷了。”
闻言，苏明曦更觉得愧疚。
-
姜小晨住进来以后苏明曦没觉得有什么不习惯的，这孩子很乖巧，又勤快，扫地拖地这些事儿都做了，在家里的时候也安安静静的，从不会打扰她。
唯一一次出现别扭是在一个她守了晚自习回来的晚上，去卫生间拿自己昨天洗澡换下来的衣服去洗，一看，衣服不见了，第一反应就是被姜小晨洗了，连内衣内裤都不见了，苏明曦不好意思极了，回到客厅，姜小晨在客厅里坐着，她的衣服在阳台上飘着。
她去阳台上把自己的内衣内裤取下来，一摸水汽还很重，估计是天下了雨的原因。
苏明曦一动，姜小晨便草木皆兵，视线是追着苏的。
等苏进来她就说：“姐姐，你要再洗一遍吗？你的衣服我都是洗干净了的。”
苏明曦把内衣内裤反手拿到身后，“那个，我的衣服你不用帮我洗，我自己丢洗衣机洗就可以了，内衣内裤你最好不要拿洗衣机洗。”
“没有拿洗衣机洗，我都是手洗的，你那件沾了油的衣服我也是先手洗然后才丢到洗衣机里洗的。”姜小晨的表情特别认真，似乎没觉得帮苏明曦洗衣服是件什么特别的事，她本来就说好了家里的家务她来做。
然后就见苏明曦的脸唰的一下全红了，好像是气的，因为她接下来凶巴巴地说：“你怎么能拿手洗？”
姜小晨懵懵的，思考苏明曦的前后逻辑，然后颇觉得委屈道：“你不是说内衣内裤不要拿洗衣机洗吗？”她声音慢慢弱下来，“那不拿洗衣机洗也不拿手洗怎么洗？”
苏明曦很是无语，这是贴身的衣服啊，这跟自己脱光了站在别人面前有什么区别，她用生气掩饰自己的不自在，“总之以后我的衣服你不要动。”
“哦。”
接着，姜小晨又看到苏明曦默默回到阳台把自己的内衣内裤晾了回去，她不再同姜小晨讲话，径直回来房间把门关上。
阳台上刚晾好的内裤估计是没挂好，从衣架上掉了下来，啪嗒一声。
姜小晨走过去，把内裤捡了起来，偷偷摸摸跑去水池里洗干净，一边洗还一边嘟囔：“怎么了嘛。”
她把内裤挂好，逃回自己的房间。
思来想去，姐姐是个很爱漂亮的人，所以也很爱惜自己的衣服，估计是这个原因才会生气吧，虽然姐姐平时也是把衣服丢进洗衣机洗的，姜小晨没有点想通自己哪个步骤做错了。
原本还忐忑苏明曦生自己的气，第二天一大早她做了饭观察苏明曦的脸色，而苏明曦好像全然忘了昨天的事了，一连吃了三大个包子，还非常热情地夸赞她的手艺，比平日里的胃口都要好。
姜小晨看着包子，又陷入了沉思，这不是上次包了没吃完的包子吗？她上次不是吃过了，说萝卜不好吃，她不爱吃，下次别放萝卜吗？
“姐姐，你又喜欢吃萝卜了？”
苏明曦差点没被姜小晨这句话噎住，她赶紧拿了水，灌下去，缓过来后气急败坏地看着姜小晨，“不喜欢，下次别做了。”
苏明曦觉得姜小晨有时候呆得可以，她都给台阶下了，结果人家直接把梯子掀了。
而姜小晨觉得自己似乎有了新发现，姐姐也不是全都是好脾气，她突然在想，姐姐笑起来的时候很漂亮，生气起来的时候漂亮中又带着可爱，如果哭起来呢？那会是怎样的一副表情，想着想着，她竟然感觉头皮一阵酥麻。
“逗你的。”
姜小晨还在愣神，苏明曦这会儿已经丢了碗筷了，站在门口笑着说问：“你走不走，不走我走了。”
“哦，来了。”
姜小晨脸热，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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