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贺公子又来了。”秋允过去给秦施然杯中添了新茶,轻声说道。
贺言齐果真如他所说,多次登门,多次被拒,就算沦为整个京城的笑柄,也要迎娶她家小姐。若不是为他的诚心感动,秋允也不会和秦施然说起。
“是啊,来得可勤了。”没等秦施然说话,门外先响起柳姨娘的声音,不客气地推门进去,径直坐到秦施然对面。
打破原本的安宁。
秦施然立马诚惶诚恐地站起来,小心给她奉茶。
她是养在娘亲膝下的,对娘亲的情绪更是敏锐,此一来她就觉出些不同寻常的意味,怕是来者不善。
“娘亲,贺……”正准备为贺言齐说些好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柳姨娘不耐烦地抬手打断。
“停停停,我不想听你解释。我有没有告诉过你离他们远点?你是怎么做的?你现在是翅膀硬了,娘管不了你是吧。”
她就不相信,贺言齐这么执着的上门求亲,其中会没有秦施然的默许。
那贺言齐,布衣出身,高升唯一的出路是求一门好亲事,偏偏不善攀援。国公爷这些年早淡出了朝廷,他娶施然得不到半分助益,以后两人一起吃糠咽菜吗?
她辛辛苦苦培养的女儿,绝对不是这样活的。
秦施然被训得大气不敢出,低头绞着手绢。
娘亲猜的不错,她是没有阻止贺言齐上门求亲,因为她觉得贺家不错。
贺言齐双亲病故,孑然一身,她嫁过去以后没有一门的妯娌亲戚需要应付。人也老实安稳,安安分分做个小官员,就算生活拮据些,食朝廷俸禄总不至于饿死。
“贺公子待我情意深重,娘亲为何非要执着于门第。”
将自己的想法告诉柳姨娘,秦施然第一次表现出不解,她在质疑娘亲给自己安排的路。
只是没等到柳姨娘的回答,先等到一记清脆的耳光。
直接将秦施然打蒙了,抚着侧脸愣神。
秋允瞪大了双眼,连忙上前一步扶住秦施然,生怕在有什么冲突好能及时拉走她。
柳姨娘在气头上,拧眉怒视,言语间有不可置信。女儿一向听话乖顺,究竟是何时没有注意,长成这副模样,忤逆违抗,竟让她感到陌生。
“情谊?你相信那种东西?现在你是年轻颜色正好,他沉醉其中,不惜前途也要和你在一起。等以后呢?色衰爱驰,困窘潦倒,他不会怨你当初阻了他亨通的官路?届时他一生所有的失败全都归咎于你,而你两手空空,又拿什么后悔!”
说完才惊觉刚刚和秦施然动手了,手心依旧残留着些许麻意,眼角微红,想过去看看秦施然的情况,终是狠心别开了眼,语气冰冷,“女人只有将权势和金钱牢牢握在自己手里,才是绝对不会后悔的事。”
屋里传出秦施然的低泣,柳姨娘到底没有放心离去,临走又叫来秋允叮嘱:“让她跟贺言齐断干净。然后你找人去我那拿药,看着她抹好。”
秋允战战兢兢应下。
她也不清楚小姐为什么会当着柳姨娘的面说那种话,明明之前小姐一向对柳姨娘言听计从,这也是柳姨娘第一次跟自家小姐动手。
回去想安慰一下秦施然,却发现她早抹干了眼泪。小心帮她敷脸,劝道:“小姐,您下次可别再惹姨娘生气了。”最后两人都是伤心,就像从前一般不好吗?
秦施然眼神空洞地看着窗外说话,像是说给秋允的,更像是说给自己的。
“我的前半辈子,娘亲要求的所有事我都会去做,做不到也要逼着自己做到,往后余生,我想自己做主。”
她无论如何都不想嫁给萧庭深,为一个根本不爱的男人,跟数不清的女人斗到老死。
匆匆扑上一层脂粉,眸中还残着湿意,固执开口:“父亲公务繁忙,我也许久未去给父亲请安了。”
就算是赌气,也是她自己选的路。
秋允了然,立即上道地拿来外套,在出门的前一刻给她披在身上。
“将要入秋,天气也渐凉,可不是谁都有这好福气,能往江南去的。”
老远就听到国公爷的话从书房传出,秦施然不觉脚步一顿。
江南?谁要去江南?
紧接着想起贺言齐的声音:“此去不知归期,不知来路,本也是想让公爷绝了我最后的念想,是真的不愿将施然嫁予我吗?”
贺言齐眼神闪过落寞,一早知道这次谈话的结局。
果然国公爷只是干笑两声,一脸可惜地摇了摇头。
若是没有别的顾虑,他何尝不想促成这庄婚事。拂烟想给施然找个高门第,贺言齐无论如何入不了她的眼。
更何况,还有太子殿下。
不过人都要走了,他也不妨告诉人真相,伸手捋顺了胡子,眯着眼微笑。
“实不相瞒,我国公府是乐意与贺公子结亲的,只是施然不行。不说施然的娘亲对她的婚事有安排,其实……太子殿下早在离京之前,就对施然早有属意。”他们国公府,是无论如何不能得罪太子殿下的。
若是施然能嫁太子,拂烟显然是再高兴不过的了。
贺言齐微愣,显然没想到还有这个原因。
趁着他愣神,国公爷想到府里别的女儿,眼睛一亮,紧接着又道:“不如贺公子看看施雅如何?雅儿在府中也一向是孝顺恭敬,文静娴淑的。”
施华这个嫡女他还是舍不得的,正好施雅的婚事也没有着落。贺言齐毕竟是新科状元,想结亲的人家多了去了,能留在自己家是最好了。
贺言齐闻言只是摆摆手,婉拒。
他想要的,从来只有秦施然而已。
不管是太子殿下,还是谢怀卿,他都没有丝毫胜算。
相比贺言齐的落寞,秦施然在门外如坠冰窖,仿佛站成了一座冰雕。
她一直苦心为自己寻找出路,现在突然告诉她,一切都是白忙活?
萧庭深的一句话,早已定好了她的命运,这让她如何能接受。父亲都知道,那是不是意味着娘亲也早就知道了?难怪娘亲从来都那么胜券在握,笃定太子殿下会对她有意。
贺言齐告辞推门离开,正撞见一身冷寂的秦施然,朝她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
“抱歉,然儿,我终究还是要食言了。”明明说好会娶她的。
计划赶不上变化,他就要被朝廷调任到江南去。
虽不知道为什么,但他一个没有根基的人,哪有挣扎反抗的本事。
他打破了江南学士对状元之位的垄断,早被江南士族恨之入骨,突然调任到那里,不说凶多吉少,至少前途茫然。
曾经他依仗的,就是成亲之后会待秦施然好,全心全意地待她好。如今他自身难保,又何必拖她下水。
没有审时度势的坚持,就是一意孤行。
秦施然回神,目光静静落在他脸上,久到贺言齐有些不自在。
所以他也放弃了吗?
原本她来,是抱着和家里闹翻的决心。看到贺言齐躲开了眼,终是死心。
“施然感谢贺公子真心相待,这声道歉,愧不敢受。”秦施然低声回道。
明明都是她摆脱太子殿下的手段,只是最终没能得逞,为什么她会感到伤心?
侧身错过时,贺言齐甚至能嗅到她发间的桂花香,转瞬即逝。最终忍住没有回头,两人一个向前,一个向后,再见无期。
甚至没有时间留给他们悼念,贺言齐马不停蹄就要赶赴江南。而秦施然敲响了国公爷书房的门,冷静下来,轻轻福了福身。
“施然请父亲安。”
国公爷见到秦施然亦是欣喜,他宠爱这个女儿,然而更多的只是爱屋及乌,足够柳拂烟在给女儿选一条他不认同的路时,随她高兴。
“哦,施然来了啊。你娘才跟我说,你最近练舞练的得辛苦,看看都瘦成什么样了。”说着拿起桌上的糕点,想递给秦施然。
柳拂烟在时绝对不会允许秦施然吃这些。
秦施然接过,却没有吃,只是端放在手心,沉默半晌,仿佛下定了决心,抬头问道:“父亲……也觉得施然该入东宫吗?”
她想知道,从来宠爱她的父亲,一直为自己绸缪的娘亲,是不是都不和自己站在同一边。
国公爷闻言微一愣,很快也反应过来她听到了刚刚的谈话,有些心虚。
他年少胸无大志,现在只想与拂烟相守,若他给女儿安排,自然是贺言齐这样好拿捏的人,女儿不至于婚后受欺负。
可是拂烟早把年少的遗憾全寄托在女儿身上。早在贺言齐第一次上门时,他就试探着跟她提过。
“新科状元郎,和咱们女儿很是相配。”
当时柳拂烟严词拒绝,甚至埋怨起他一辈子没能给她正妻之位。
“若施然是嫡女,你还会觉得相配吗?我女儿的亲事自然我做主,没有爹疼,她还有娘!”
眼见柳拂烟又要动气,国公爷连忙去哄,再不敢提及此事。
国公爷疑惑秦施然为什么这个时候才来问,他以为她娘早就告诉她了。现在看出她的不情愿,难怪拂烟要瞒着。
“婚嫁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的亲事早说好了你娘做主。”言语也是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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