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圣诞节前夕，雪落得很轻，街边的冷风裹着雪意，擦过窗户时发出哨声般的鸣响。
我下班回来，身上裹着大衣，脚步不紧不慢。
街道被橘黄的灯光笼着，有一层落雪积在门前。
我提着一袋买来的糖果，怀里抱着一沓学生的期末论文，冷气从领口灌进去，冻得指尖一阵发麻。
我今天约了人来家里我的同事亚森。
他追了我大半年，是个温和礼貌的人，是个理想型的伴侣，和我有相似的学术背景，和他在一起会有稳定的未来。
我曾想过，如果没有江深，或许我可以试着接受他。
可偏偏是“如果”。
我脑子里还在想着等下要怎么跟亚森开口。
我知道他的心思，也知道我该给个答复。
可我不是那种轻易给承诺的人。
所以这一顿饭，对我而言，是一种温和而礼貌的结束。
钥匙插进门锁时，我就听见里面有些动静。
门打开的一瞬，我闻到了熟悉的香味，是香菇炖鸡的味道。
厨房的灯是暖黄色的，玻璃上氤氲着水汽，江深穿着他给自己买的深灰围裙，抿着唇，埋头切菜。
我愣了两秒，还没来得及反应，身后的亚森也走进来。
他听到动静，转头，看到亚森在我身后时，动作微微一顿。
那一瞬间，他眼里那一点光，如同冬日阳光下结冰的湖面，“咔哒”一声，悄无声息地碎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目光从亚森脸上扫过，然后低头继续剁猪肉。
刀落在砧板上，“哒哒哒”响个不停，是一场沉默的自我麻醉。
空气里顿时凝住。
亚森笑着跟我说：“你朋友啊？”
我点点头，没解释太多。
饭桌上坐了三个人。
江深没说话，只专心给我夹菜，给亚森倒酒。
菜是他做的，一如既往的细致妥帖，麻辣牛肉、番茄蛋汤、芹菜虾仁，还有我最喜欢的白菜猪肉饺子。
亚森看得出这份心意，他笑了笑，眼底也有点释然。
他说他吃饱了。
我点头，亲自送他下楼。
门关上的一刹那，安静得只剩下炉灶的余热和江深洗碗的水声。
我脱了外套，拿起桌上的学生论文开始批改。
江深收拾完碗筷，走过来，在沙发另一头坐下。
他的动作安静而克制，生怕惊动了空气。
他望着我，好一会儿没说话。
我感受到他的目光，始终没有抬头。
直到他低声问了一句：“你是不是……要结婚了？”
我轻轻一笑，语气平淡：“还早。”
他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他现在是什么心情。
我也知道我们之间不可能。
更知道，我不能再给他哪怕一丁点希望。
他张了张嘴，仿佛有什么卡在喉咙。
许久，才问：“他会做饭吗？”
我停下笔，手指轻轻按住纸角。
“我会做。”
空气又沉默了下来。
他似乎松了口气，又像是更难受了。
第二天清晨，我起床时，江深已经离开。
厨房台面擦得一尘不染，锅碗筷收得整整齐齐。
他临走前没有留字条，也没有任何声响，仿佛从未出现过。
我打开冰箱，愣住了。
冰箱塞得满满的。上层是他连夜包好的饺子，用保鲜袋一袋袋装着，分别写着：白菜猪肉、三鲜、香菇鸡肉，后面还细心地标注了煮的时间。
下层是卤牛腱、凉拌黄瓜、红烧狮子头。
每一样都分量很多，把整个冰箱都塞得满满当当。
我蹲下来，看着那些字迹，眼泪一下子涌出来。
我不知道他是几点离开的，也不知道他是哭着做完这一切的，还是沉默着，一边把心掏空一边装满冰箱。
那之后，他消失了三个月。
没有电话、没有拜访、没有消息。
我以为他终于放下了。
可三个月后，我下班回家，江深又出现在了我家厨房。
他再也没有问过我结婚的事情。
他又回到了之前的频率，每半个月一次，来做饭然后走人。
我们谁也没提圣诞夜的事。
他也没提起过“结婚”这两个字。
我们就这样，在这座异国城市里，用一种近乎仪式的默契，彼此牵连，彼此克制。
默默相伴，又渡过了整整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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