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那本磨得发毛的蓝色笔记本,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指尖发麻。
秦旭把它甩过来时,带着种看好戏的贱笑:“熹泽,你看看楚念写的啥玩意儿,恶心死老子了。”
姜锐和吴耀辰在旁边起哄,一个拍我肩膀,一个吹着口哨,眼神里的鄙夷像针一样扎过来。我盯着那本日记——楚念用了三年的那本,封面印着他最爱的梧桐叶,边角被他摩挲得泛白。以前我总笑他穷酸,一本破本子用到现在,他只会挠挠头,说“用惯了,顺手”。
顺手?顺手用它写这些见不得人的东西?
我捏着本子的指节泛白,像捏着他那副永远洗得发白的校服领口。翻开第一页,就是他的字迹,清隽得像他的人,带着点倔强的笔锋。可上面的字,却像毒蛇的信子,缠得我喘不过气。
“今天体育课,熹泽又把水给我了。他好像很怕热,每次跑完步都满头大汗,却总把没开封的矿泉水塞给我。他说‘老子不渴’,可我明明看到他喉结动了动。沈熹泽,你是不是……也有一点点在意我?”
我爸每个月给楚念打生活费时都说:“楚念这孩子可怜,父亲走得早,母亲生了病,咱们帮人帮到底,别让他觉得低人一等。”我妈总往他书包里塞牛奶面包,说“正在长身体,别亏着”。我沈熹泽,从小被他跟屁虫似的黏着,抢我游戏机,喝我可乐,穿我妈买小了的新衣服,我哪次真跟他计较过?
我把他当兄弟,当亲人,他竟然在日记里写这些龌龊东西?真是恶心啊。
手指往下翻,纸张被我翻得哗哗响,每一页都像在抽我的耳光。
“熹泽今天又跟人打架了,因为他们笑我穿旧鞋。他把那几个人摁在地上揍,拳头攥得死紧,我拉他都拉不动。他回头冲我吼‘滚远点’,可眼神里全是慌乱。沈熹泽,你护着我的样子,让我心慌。我好像……越来越贪心了。”
贪心?你的贪心就是把我对你的好,当成你发情的资本?
我想起他每次看我的眼神,湿漉漉的,像只受惊的小鹿。以前觉得是他性格内向,现在想来,全是些见不得光的心思!他穿我穿过的衣服时,是不是在偷偷闻上面的味道?他接过我递的东西时,指尖故意蹭过我的手,是不是早就预谋好的?
秦旭在旁边阴阳怪气:“啧啧,没想到楚念看着老实,心思这么歪。亏你还天天带着他,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俩……”
“闭嘴!”我吼出声,声音劈了叉。桌上的玻璃杯被震得跳了跳,水洒出来,像楚念每次做错事时红着眼圈掉的眼泪。
以前觉得他哭起来可怜,现在只觉得恶心。那眼泪里,藏着多少龌龊的算计?他是不是早就算准了我家会帮他,算准了我不会对他怎么样,才敢这么得寸进尺?
“他家那情况,全靠你家撑着吧?”姜锐咂嘴,“这要是让你爸妈知道了,不得气死?养了这么多年,养出个白眼狼,还是这种……”他没说下去,但那眼神里的鄙夷,我看得清清楚楚。
我妈昨天还炖了排骨汤,让我给楚念送去,说“他最近准备竞赛,得补补”。我爸还打电话问我“楚念的生活费够不够,不够跟我说”。他们把楚念当半个儿子疼,要是知道他们疼爱的孩子,心里怀着对他们儿子的这种肮脏心思,会是什么反应?
失望。肯定是铺天盖地的失望。
就像我现在这样,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住,拧得生疼,疼里还裹着滔天的怒火。我想把这本日记撕烂,想把楚念揪过来,问问他到底安的什么心。可我更想冲回家,把这一切告诉爸妈,让他们看看清楚,他们掏心掏肺对待的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我抓起日记,转身就往外走。秦旭他们在后面喊我,我没回头。走廊里的风灌进衣领,凉得像楚念每次触碰我的指尖,可我浑身却像着了火,烧得理智都快没了。
楚念还在教室里自习,背对着我,坐在靠窗的位置。夕阳透过玻璃照在他身上,给他镀了层金边,侧脸的轮廓柔和得像幅画。他正在做题,笔尖在纸上沙沙响,认真得不像话。
多可笑啊,一个满脑子肮脏念头的人,还装得这么岁月静好。
我几步冲到他面前,把日记本“啪”地摔在他桌上。
他吓了一跳,猛地抬头,眼里的惊慌还没褪去,就被我眼里的怒火烫得缩了缩。“熹……熹泽?”
“这是什么?”我指着日记本,声音冷得像冰,“楚念,你自己念,念给我听听!”
他的脸瞬间惨白,嘴唇哆嗦着,手忙脚乱地想去合本子,却被我一把按住。
“念啊!”我加重了力道,他的手指被夹在书页里,疼得皱紧了眉,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
“我……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我笑出声,笑得肩膀都在抖,“那你是有意的?楚念,我把你当弟亲弟,你就是这么对我的?你写这些东西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恶心两个字怎么写?”
他的眼泪掉在日记本上,晕开了墨迹,像他那些见不得光的心思,终于暴露在太阳底下,变得丑陋不堪。“熹泽,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我凑近他,几乎贴着他的脸,能闻到他身上廉价洗衣粉的味道,混着淡淡的墨水香。以前觉得这味道干净,现在只觉得刺鼻,“是你把我对你的好当成理所当然,还是你早就算计好了,靠着我家资助,还想占我便宜?”
他的脸抖得厉害,眼泪掉得更凶,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周围的同学被这边的动静吸引,纷纷看过来,指指点点。有人认出了那是楚念的日记,开始窃窃私语。
“楚念写的什么啊?”
“好像是……跟沈熹泽有关?”
“不会吧……他们俩……”
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楚念身上,他把头埋得很低,肩膀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可我一点也不觉得心疼,反而有种报复的快感。
你不是喜欢藏吗?不是喜欢在日记里偷偷写那些恶心东西吗?现在让所有人都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抓起日记本,转身就走。他在后面追,声音带着哭腔:“熹泽!你别走!听我解释!那只是……只是我自己的想法,我没想过打扰你!真的!”
没打扰我?你的存在,就是对我的侮辱!
我回了家,把日记本甩在我爸面前。
他正在看文件,镜片后的眼睛慢慢睁大,脸色也一点点沉下去。我妈走来,疑惑地拿起日记,没看几页,手里的杯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碎了一地。
“造孽啊……”我妈捂着嘴,眼泪掉了下来,“我们待他不薄啊,他怎么能……怎么能对熹泽有这种心思?”
我爸捏着日记本的手青筋暴起,指关节发白。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冷得像冰:“我沈家,还没落魄到要靠这种方式要他来‘报恩’。通知学校,让楚念……退学吧。”
“爸!”我心里咯噔一下,却没反对。
“他这样的心思,留在学校里,是对熹泽的侮辱,也是对我们沈家的讽刺。”我爸把日记本扔在桌上,“以后,别再让我看见他。”
我妈在旁边抹眼泪:“那孩子……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走出书房,窗外的天彻底黑了。手机响了,是楚念打来的,一遍又一遍,固执得像以前每次我生他气,他都跟在我身后,一声不吭地跟着。
我把手机关机,扔在床上。
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些画面——小时候他被人欺负,躲在我身后,抓着我衣角的手微微发抖;高中第一次月考,他拿着年级第一的成绩单,红着脸跟我说“熹泽,以后我养你”;去年冬天,他把攒了很久的钱给我买了条围巾,说“看你总冻脖子”,其实他自己的手冻得通红。
那些画面,以前想起来是暖的,现在想起来,只剩下刺骨的冷。
原来所有的好,都是包裹着毒药的糖。他用我家的钱,读最好的学校,吃最饱的饭,却在心里盘算着最龌龊的事。他的成绩越好,越懂事,就显得越虚伪,越让人恶心。
第二天,楚念没来上学。
秦旭他们说,楚念去教务处闹了很久,求着不要退学,说他可以改,说他再也不会了。可教务处的老师说,是沈家长的意思,没得商量。
有人看见他背着书包走出校门时,背影单薄得像一片纸。他手里还攥着什么东西,好像是那本蓝色的日记。
我坐在教室里,看着他空荡荡的座位,心里像被挖空了一块,风呼呼地往里灌。
秦旭凑过来:“这下清净了吧?省得看着膈应。”
我没说话,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只手,接过他递来的早餐,拍过他的头,也曾在他摔倒时,下意识地想扶他起来。
现在,这只手,却亲手把他推下了深渊。
放学时,我在校门口看见了楚念。他背着洗得发白的书包,站在梧桐树下,眼睛红红的,像只被遗弃的小狗。
看见我,他眼睛亮了亮,快步走过来,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
我皱起眉,后退一步,语气冰冷:“离我远点。”
他的脚步顿住,像被施了定身咒。眼里的光一点点灭下去,只剩下灰败的绝望。他张了张嘴,声音轻得像叹息:“熹泽,我……”
“别叫我的名字。”我打断他,“你不配。”
他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大颗大颗地砸在地上,砸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递给我,是那条他去年冬天送我的围巾,洗得有些褪色了。
“还给你。”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对不起……熹泽,对不起……”
我没接,围巾掉在地上,沾了点灰尘。就像他这个人,不管怎么装作干净,骨子里都是脏的。
“滚。”我吐出一个字,转身就走。
没敢回头。
我怕看见他站在原地,怕看见他哭,怕自己心里那点该死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会彻底把我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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