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Chapter 9

平静的湖面裹挟着落叶,随着初秋微凉的风泛起一圈圈涟漪,湖边的歪脖子柳树垂着枝条,无力拂动着水面。

姜明婳的望着湖边那群有些吵闹的小小身影上,他们推搡着,哄笑着,把那个男孩儿逼向湖边,而他惊恐地挥舞着手臂想要阻挡,在三人面前也是杯水车薪。眼看着他的一只脚就要踏进湖水里,姜明婳冷着脸,捡起一块小石头,扔在了那群孩子的面前,石子落入湖中,溅起了不小的水花。噗通的落水声,换来了一时的安静。

“阿姨,别多管闲事啊。”为首的胖男孩丝毫不惧姜明婳一个成年人。

只是他刚嚣张说完,姜明婳则又快又准往他脚下扔了一块石头,右手还不停的向空中抛着小石子,又稳稳接着。

那架势好像下一秒就要扔在了胖男孩的头上。

这三个小孩儿欺负小哑巴的一幕,像道闪电,狠狠劈开了姜明婳的记忆深处,那些褪了色的记忆又蜂拥而至,她仿佛回到了那个阳光永远照不进来的孤儿院角落。小小的她,缩在墙根,不爱说话,总是低着头,杂乱的头发无人帮她打理,遮住了大半张脸。孤儿院的老师们最不耐烦她,小孩子都很精,知道和谁玩,会得到老师的重视。久而久之,姜明婳就被排除在外,冰冷的排斥和肆无忌惮的捉弄,对她来说是家长便饭。

她以为这种日子会持续很久,直到院里来了个新人。

姜明珈从一开始就好奇怪,明明长得那么好看,院里的小孩子都抢着和她做朋友,但是她却冷冷的爱答不理,唯独喜欢和她搭话。印象中,她总是喜欢穿那条洗得发白的布裙,在她被欺负时,火速冲过来,像只炸毛的小母鸡,张开细细的胳膊,挡在她面前,小小的身躯绷得紧紧,下巴倔强的扬起,不让人欺负她,但是当时的姜明珈并不比她高多少。

姜明婳曾经问过她,为什么选择和她做朋友?彼时的姜明珈正对着缺角的小镜子臭美,听到姜明婳问自己,回头看了看姜明婳被头发遮住的大半张脸,小手猛地将她厚重的发帘往上一掀,露出了一双漂亮到了极点的眼睛。

姜明珈眉眼弯弯,像是找到了独属于她的宝藏,带着小孩儿特有的近乎蛮横的理所当然:

【你长得好看啊,我也好看,好看的人就应该在一起玩啊。】

随后又撇了撇嘴,嫌弃地看着不远处的其他孩子,摇头表示他们太丑了,她才不想和他们做朋友!

姜明珈教会她的第一件事,就是一个人其实也可以单方面孤立所有人。

后来,两人成了比血亲更亲的存在,一起偷偷去院长办公室看电视,给对方起名字,石头剪刀布,谁赢谁当姐姐......

姜明婳的世界里虽然没有太阳,但是她有了姜明珈。

姜明婳最开始的性格并不是这样的,只是在失去姜明珈的日子里,姜明婳逐渐活成了姜明珈的模样。只是一想到那些害死姜明珈的人,姜明婳就止不住心中的恨意,她好后悔,后悔只是把他们送到监狱里,她应该让他们尝尽明珈曾承受的千倍万倍的绝望和痛苦!

只听到哇地一声尖锐的哭声把姜明婳拉回了现实,羊角辫女孩儿似乎被姜明婳的气势给吓到,一下子哭了出来。小孩子这种生物很奇怪,只要听到同类的哭声,就会被传染,紧接着胖男孩儿和剩下那个孩子也大声哭了出来,然后被他们欺负的小哑巴嘴也撇着,也有点想哭的意思。

姜明婳被他们的哭声气得脑壳疼,无奈的伸手抵着自己右侧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不耐烦道:“都给我抿住,不许哭了,别人还以为我欺负你们呢。”

“可,可你就是欺负我们啊,你是坏阿姨。”羊角辫女孩儿哭得最凶,上气不接下气,小小的身子哭得一抖一抖。

“我欺负你们什么了?”姜明婳蹲下身,视线与她齐平,漂亮的眼珠子里倒映着小女孩儿哭泣的身影。

“你,你扔石头,就是欺负我们。”颤抖的童音响起。

“那是你们先欺负他啊。”姜明婳指着中间站的小哑巴,拿出随身携带的手帕纸给女孩儿擦脸,好闻的香气随着动作飘散,“你们为什么欺负他呀?”

“沈老师让我们画水里的动物,大家都画的鱼,可是哑巴却画的是海马,沈老师单独表扬了他。”背带裤男孩儿哭得抽抽嗒嗒,但出奇地把话说的很明白,只是语气听着像在告状。

胖男孩儿和羊角辫女孩儿都齐齐点头,也忘记了哭,亮晶晶的眼睛齐刷刷抬头望着姜明婳,让她做评判。

这时姜明婳不再是坏阿姨了,而是包青天。

姜明婳对他们三人的反应有些好笑,果然是小孩子,真是变化无常。于是问道:“那你们画的小鱼是什么颜色?”

羊角辫女孩儿腼腆道:“粉色,我喜欢粉色。”

“我,我画的是黑色大鲨鱼,很大很大的。”背带裤男孩儿鼻子下方还挂着鼻涕泡,却仍旧伸手向她比划。

“我画的是绿色的鱼,画了好多条,但是沈老师没表扬我。”此刻的胖男生没有了刚才的嚣张,而是低下头从书包里把自己的画翻了出来,递给了姜明婳。

其他两人见状也把自己的画找了出来,交给了姜明婳。

姜明婳看着三张画,点了点头,对小女孩儿说道:“我也喜欢粉色,你画的很可爱啊。”

“谢谢漂亮姨姨。”小孩子真是好哄,短短一句话,就从坏阿姨转变成了漂亮姨姨,并收获了小女生甜甜的微笑。

然后姜明婳又对着画上的黑色大鲨鱼认真评价:“你画的鲨鱼好像真的,说明你一定经常观察它们,真是用心了,做得很好啊。”

背带裤男孩儿用手擦了一下自己的鼻子,小脸上写满了骄傲:“我家开了好多水族馆。”

最后轮到胖男孩的小绿鱼群了,胖男孩有点紧张,小拳头握紧又松开,如此反复做着这个动作,直到姜明婳开口说道:“你画了绿鱼群啊,真棒啊,既然你画了这么多鱼,那你肯定有很多朋友吧。”

胖男孩儿迟疑点了点头。

“那你能交那么多好朋友,肯定是个非常不错的孩子,那为什么要欺负人家呢?你们虽然都画了鱼,可是却画了不同的鱼,不能因为他和你们不一样就欺负他。再者你们画的都很棒,老师也许是没有时间才没表扬你们,是不是?”

三个孩子都听懂了姜明婳的话,看了看自己的鱼,又看了看中间站着的小哑巴,纷纷向他说了对不起。

姜明婳站在一旁,嘴角含笑,目光欣慰地注视着这一切。小孩子的世界都是一张白纸,单纯极了,任何粗暴的训斥都像是在这白纸上落下刺目的墨点,只会种下恐惧与暴力的种子。不如耐心引导,静待花开,让他们在自己的领悟中茁壮成长。

眼看天色不早了,这四个孩子还来到这么偏远的郊外,秉持着做一个负责任的大人原则,姜明婳贴心的给他们的父母打去了电话,希望他们能过来接自己的孩子:

“你们孩子现在在我这里,你们速度快点,我没那么多耐心等,动作快点对大家都好,你们也不想见不到自己孩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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