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谷蓁蓁,佑我安居。菁华采采,佐尔宜家。”
“鬼祟伏诛,阴邪避世。朝朝辞暮,安然无险。”
人族的祭辞几乎是人人都会唱,一代一代传唱着天下安定的美好愿景。恍然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肆意自在的生前。
无数个画面从眼前晃过,辨不清是虚幻或是真实,女子只以为自己梦到了从前,蓦然回首,才想起鬼是没有梦的……
是错觉,是虚妄。
“姑娘,莫再伤神了。”秋罗在床榻前照料她,不知第多少次来劝,“平白流这些天的泪,该流的也流干净了。”
商女只抱膝缩在床头,目光空洞,两眼无神,一动不动,仿如一具毫无生气的精致人偶。
秋罗默默叹气:“姑娘就是把人想得太好了,又把鬼想得太糟了。这善恶好坏,又不是凭族类来划分的,人有坏人就是这个道理。”
自苏醒过来,睁眼便又在鬼界,想到在人族时候的事,她已然崩溃了。
绝望快将人浸透了,像溺水,慢慢沉落入水底,光芒在眼前一丝一丝消失、黯淡,气息一分一分从鼻腔胸腔中流去。
窒息……
眼见她又要陷入自己的世界里,秋罗连忙拉了拉,轻声地哄:“再美的花也经不起摧折,姑娘伤怀了这些日,眼见便憔悴了,还是当梳洗打扮起来才好。人漂漂亮亮的,心情总归也好。”
秋罗可是铁了心,商女毫无精神,被她硬气地拉下床按在妆台前改换心情。
分明看上去秋罗也是位年轻姑娘,说话却总是老气横秋。
秋罗拿了梳篦悉心替她梳顺长发,一边挽青丝,一边继续说她的老人话,临了总算问:“姑娘今日想戴哪样?”
商女眼皮也不抬:“随便。”
秋罗便自挑了根攒丝描金棠花钗子,要往发间钗好,却被一只手倏然一拦。
“下去吧。”
秋罗砸了咂嘴,往商女身上落去几眼,终是没说什么,搁下钗子默默退下了。
他来了,商女总算有了点反应,抬眸从妆台镜面中瞥见温润依旧的男子,不带语气地开口:“怎么,来算账吗?”
“倒不算。”姬名山伸手取了那棠花钗,“有一件事,来告知姑娘。”
“我不听,我也不想知道。”商女直觉现在不会有任何好事发生在自己身上。
“也可以。”
她坐在妆台前,油盐不进,姬名山垂眸扫她一眼,随即慢慢俯身,凑近女子耳边,用低沉的气音:“那就算账吧。”
她本已像一潭死水般,论谁劝谁激也不再波动半分,却唯独无法在姬名山这里保有平静。于是黛眉敛起,袖间指尖攥紧,暗流涌动。
“你早就料到如此了吧。”
料到人族的舆论会发展成什么样子,料到族人、她以及她母亲任何一方的心理。
姬名山抬手,轻缓将钗子插入青丝发间,红妆朱颜如琢。
“这很难么?”
与人族交手已有多年,他的确将攻心之计用惯了。
其实早在商女刚出逃之时,他便向宁夫人提议,请宁夫人将人送还。可是那位护女心切的母亲不愿意,笑话此事荒谬。
后来商女落跑接近两个月,可怕的言论已经无法收拾,宁夫人倒亲自送人来了。
结果都是一样的,但是过程不同,完全不同。
“你根本不在乎我跑或者不跑。”
——因为一定会回来。
而商女总算明白,自己无论如何也离不开,从前还想着能回到自己的故土,如今才知那里只是人的故土,而不是人鬼的。
但她说姬名山不在乎自己逃或不逃,姬名山却微勾锐眼,弯了弯唇角笑,否认:“不一样。”
而这正是那件商女不听之事的重要原因。
他立于女子身后,伸手,指尖抚上她的侧颈。小蛇从袖间探出头来,沿着手掌滑向指尖,到女子颈侧柔白脆弱的肌肤,随后向下蜿蜒、游动。
他说过,那是不一样的。
跑?又能跑到哪里去?
落跑接近两月,纵使他已经了然结果,掌控一切,可竟还是生出莫名的烦躁。
他不甘心!
也不允许这个招惹了自己的女子全身而退,更何况她本就没有退路!
“姑娘须知人心有鬼,不可尽信。”
指尖沿着优美颈线向上,到颌下,感受到女子隐忍的颤栗和瑟缩。而商女也察觉到了他隐秘的戾气,他并不如表现出来的这般云淡风轻。
游蛇尚在缠动,商女挥手要拍开他,却被先一步扼住下巴,掰向侧后,被从身后吻住。
烟飘云暖,袅娜轻烟从香炉中逸散而出,朦朦胧胧地遮掩,纱帘飘动……
青丝散乱,那棠花钗又从发间坠落,落在地面轻响。
可怜可笑的是,商女发现,自己已被人族抛弃,鬼界也不认可,却竟在姬名山这里还有归处。
可他是她溃烂的源头,是造就一生悲哀的宿敌。
……
她避不开他,而他也离不开她。他的秘密就像伤疤,总在情.潮涌动时被揭开。
所以他也做了选择。
既然人族传言都说,她是恋了他的情,贪了他的爱,那么不管事实如何,至少在表面上坐实吧。
“忘了告知姑娘。”
小蛇仿佛知晓主人的心思,知晓主人享受猎物的颤栗,于是缠得愈发得紧,幽凉蛇尾扫过女子的胸脯,也扫过锁骨下那图腾印记。
“七日之后,你我大婚。”
她怀疑这是姬名山的恶趣味,偏要在自己咬紧嘴唇不敢放声之时告知,无法斥责和反驳,没有任何余地,只能任凭盘剥。
待收尾,才微喘着气,止不住地笑,“你娶我?姬名山,你该不会是……对我动心了吧?”
“哦,错了。你不过是离不开我罢了。”
没了她,姬名山才更要直面天性的支配。她让他从恪守自我遵从本心的翩翩君子,走向了重欲堕君子。
——他的溃烂也是她造成的。
他就是要用名分来束缚和惩罚,要她看清,这世间千千万万人,纵使有那么多可能,可她也只能留在他身边。
再也不可能跑开。他是唯一的选择。
“姬名山,你对我永远都是这样。”
这样的强硬,专断,掌控。
连成婚都只是来通知。
他是所有人口中的真君子,却唯独将她藏在房中,暴戾的一面只在她这里,用那晚她对待他的方式,悉数奉还回来。
隐秘,不为人知。
而姬名山只是笑了笑承认:“我是离不开你,姑娘,所以……”
“你也离不开我吧。”
蛇族有多乱,越是心知肚明,才越是胆战心惊。鬼界女子多得是攀附他,讨好他,也只当他破戒,便可顺应了天性,她们也自来挑逗。
可惜啊,到头来真正懂他竟只有商女。
这个女子窥破他的秘辛,知他缘由,频频冷嘲热讽。
但没关系,他接受,也每每借此提醒自己万不可违背信念,万不可彻底地被本性牵引至不能接受的靡乱地步。
他的确离不开商女,所以也要她离不开自己。
这很公平。
至于其他的,他知道她绝不会答应成亲,所以也不需要她答应。
生气生气!为什么会卡文,为什么,这么多年了,有没有反思一下自己!审美提高了没?细纲做完了没?再卡再卡,再卡是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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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掌控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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